孔穆崔柳杨马
孔巢父,字弱翁,孔子三十七世孙。少力学,隐徂来山。永王璘称兵江淮,辟署幕府,不应,铲迹民伍。璘败,知名。广德中,李季卿宣抚江淮,荐为左卫兵曹参军。三迁库部员外郎。出为泾原行军司马。累拜湖南观察使,未行,会普王为荆襄副元帅,署行军司马。俄而德宗狩奉天,行在擢给事中,为河中、陕、华招讨使,累上破贼方略,帝嘉纳。
未几,兼御史大夫,为魏博宣慰使。巢父辩而才,及见田悦,与言君臣大义,利害逆顺,开晓其众。是时,悦久不臣,下皆厌乱,杂然喜曰:“不图今日还为王人!”酒中,悦起,自陈骑射工,曰:“陛下见用,何敌不摧!”巢父曰:“若尔,不蚤自归,乃一剧贼耳。”悦曰:“能为剧贼,岂不能为功臣乎?”巢父曰:“国方多虞,待子而息。”悦谢焉。数日,田绪杀悦,与大将邢曹俊等听命,巢父即以绪权知军务,纾其难。
李怀光据河中,帝复令巢父宣慰,罢其兵,以太子太保授之。怀光素服待命,巢父不止。众忿曰:“太尉无官矣!”方宣诏,乃噪而合,害巢父,并杀中人啖守盈。初,巢父至,怀光以其使魏博而田悦死,疑其谋出巢父,故军乱不肯救。帝闻震悼,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忠。诏具礼收葬,赐其家粟帛,存恤之。
从子戣、戡、戢。
戣,字君严,擢进士第。郑滑卢群辟为判官,群卒,摄扌怱留务。监军杨志谦雅自肆,众皆恐。戣邀志谦至府,与对榻卧起,示不疑,志谦严惮不敢动。入为侍御史,累擢谏议大夫。条上四事:一、多冗官,二、吏不奉法,三、百姓田不尽垦,四、山泽榷酤为州县弊。宪宗异其言。中人刘希光受赇二十万缗,抵死,吐突承璀坐厚善,逐为淮南监军。太子舍人李涉知帝意,投匦上言承璀有功不可弃。戣得副章,不肯受,面质让之。涉更因左右以闻,戣劾奏涉结近幸,营罔上听。有诏斥涉峡州司马,宦宠侧目,人为危之,戣自以适所志,轩轩甚得。
俄兼太子侍读,改给事中。江西观察使李少和坐赃,狱寝不下;博陵崔易简杀从父兄,鞫状具。京兆尹左右之,翻其情。戣慷慨论正,贬少和,杀易简,夺尹三月俸。再迁尚书左丞。信州刺史李位好黄老道,数祠祷,部将韦岳告位集方士图不轨,监军高重谦上急变,捕位劾禁中。戣奏:“刺史有罪,不容系仗内,请付有司。”诏还御史台。戣与三司杂治,无反状。岳坐诬罔诛,贬位建州司马。中人愈怒,故出为华州刺史。明州岁贡淡菜蚶蛤之属,戣以为自海抵京师,道路役凡四十三万人,奏罢之。历大理卿、国子祭酒。
会岭南节度使崔咏死,帝谓裴度曰:“尝论罢蚶菜者,谁欤?今安在?是可往,为朕求之。”度以戣对,即拜岭南节度使。既至,免属州逋负十八万缗、米八万斛、黄金税岁八百两。先是,属刺史俸率三万,又不时给,皆取部中自衣食。戣乃倍其俸,约不得为贪暴,稍以法绳之。南方鬻口为货,掠人为奴婢,戣峻为之禁。亲吏得婴儿于道,收育之,戣论以死,由是闾里相约不敢犯。士之斥南不能北归与有罪之后百余族,才可用,用之,禀无告者,女子为嫁遣之。蕃舶泊步有下碇税,始至有阅货宴,所饷犀琲,下及仆隶,戣禁绝,无所求索。旧制,海商死者,官籍其赀,满三月无妻子诣府,则没入。戣以海道岁一往复,苟有验者不为限,悉推与。
自贞元中,黄洞诸蛮叛,久不平。容、桂二管利虏掠,幸有功,乃请合兵讨之。戣固言不可,帝不听,大发江、湖兵,会二管入讨。士被瘴毒死者不胜计,安南乘之,杀都护李象古,而桂管裴行立、容管阳旻皆无功,忧死;独戣不邀一旦功,交、广晏然大治。
穆宗立,以吏部侍郎召,改右散骑常侍,还为左丞,以老自乞。雅善韩愈,谓曰:“公尚壮,上三留,何去之果?”戣曰:“吾岂要君者?吾年,一宜去;吾为左丞,不能进退郎官,二宜去。”愈曰:“公无留资,何恃而归?”曰:“吾负二宜去,尚奚顾子言?”愈嗟叹,即上疏言:“臣与戣同在南省,数与戣相见,其为人守节清苦,论议正平。年七十,筋力耳目未衰,忧国忘家,用意至到。如戣辈,在朝不过三数人,陛下不宜苟顺其求,不留自助也。《礼》:大夫七十致仕,若不得谢,则赐之几杖安车,不必七十尽许致仕。今戣据礼求退,陛下若不听许,亦无伤义,而有贪贤之美。”不报。以礼部尚书致仕,岁致羊酒如汉征士礼。卒,年七十三。赠兵部尚书,谥曰贞。
子遵孺,温裕,仕为天平节度使。遵孺子纬。
纬,字化文,少孤,依诸父。多与有名者游,才誉蚤成。擢进士第,东川崔慎由表置幕府。从崔铉淮南,复从慎由守河中,再迁观察判官。宰相杨收荐以长安尉直弘文馆。迁监察御史,进礼部员外郎、兼集贤直学士。母丧解。还为右司员外郎。赵隐言其才,拜翰林学士,俄知制诰。频迁户部侍郎,擢御史中丞。纬方雅,疾恶若仇,中外闻风,未绳辄肃。三迁吏部侍郎。权要私谒至盈几,一不省,当路不悦,改太常卿。
从僖宗西到蜀,以刑部尚书判户部。萧遘雅不喜,坐调度不给,改太子少保。及帝避硃玫,次陈仓,惟黄门卫士数百扈乘舆。诏拜纬御史大夫,令趣百官至行在。时群臣露次盩厔,为盗剽胁,衣囊略尽。纬谒宰相,欲有所论,遘与裴澈怨田令孜,不欲行,辞不见。纬召御史曰:“吾等身被恩,谊不辞难,今诏群臣皆不至,夫与人布衣游,犹缓急相恤,况于君乎?”且泣下。御史亦辞方寇夺,丐衣食,请办一日费而行。纬曰:“吾妻疾,旦暮尽,丈夫岂以家事后国事乎?公善自谋,吾行决矣。”往见李昌符曰:“诏书再至,而群臣顾未行。仆,大夫也,不敢后。愿假兵护送天子所。”昌符具资装送之。既及行在,纬策玫必反,建言关邑厄狭,不足驻六师,请幸梁州。即日去陈仓而玫兵至,微纬言几不脱。进拜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玫平,从帝还,领诸道盐铁转运使,累迁尚书左仆射,赐号“持危启运保乂功臣”。铁券恕十死,又赐天兴良田、善和里第各一区,兼京畿营田使。
昭宗即位,进司空。以太学焚残,乃兼国子祭酒,完治之。加司徒,封鲁国公。帝将郊见,中尉枢密使索宰相朝服,有司白中人无衣冠助祭事,中尉怒,责礼官必得。纬言:“中人不朝服,国典也。陛下欲假借之,则请以所兼官为之服。”谏官固执,帝召谓曰:“方举大礼,为我容之。”进兼太保。时天武都头李顺节,疏暴人也,以浙西节度使兼平章事。台史白:“已谢,当班见百官。”纬判止之。明日,顺节盛服至,则无班,怏怏去。他日见纬,以为言,纬曰:“固疑公见望也。且百辟卿士,天子廷臣,班见宰相,以宰相为之长。公提天武健儿,据堂受礼,安乎?必欲用之,去都头乃可。”顺节惭缩不敢言。
张濬将伐太原,帝不决,以问纬,纬助濬请。既濬败,坐傅会,出为荆南节度使,俄贬均州刺史。二人皆密结硃全忠,全忠为请,诏听所便,乃屏居华阴。李茂贞入杀韦昭度,帝恶大臣朋比,与籓臣交,更召纬入朝,再擢吏部尚书,以司空、门下侍郎复辅政。使者敦劝,力疾到京师,见帝呜咽流涕,自陈衰疾不任事,乞归田里。帝动容,诏使者送纬至堂视事。会天子出次石门,从至莎城,以病还都。家人召医视,纬曰:“天下方乱,何久求生?”不肯服药,卒,赠太尉。
戡,字胜始,进士及第,补修武尉,以大理评事佐昭义李长荣节度府。长荣死,卢从史自别将代之,留署掌书记。从史稍得志,益骄,与王承宗、田绪阴相结,欲久连兵以固其位。戡始阴争不从,则于会肆言以折之,从史始若受其言,后偃蹇不轨,戡遂以疾归洛阳。未几,李吉甫镇扬州,表置幕府,戡未应。从史曰:“是欲舍我而从人邪?”即诬以事,奏三上,诏以卫尉丞分司东都。自贞元后,帅镇劾奏僚佐,不验辄斥。至是,给事中吕元膺执不可。宪宗遣使谕曰:“朕非不知戡,行用之矣。”未几,卒,年五十七。从史败,追赠司勋员外郎。
戢,字方举。初,父死难,诏与一子官,补修武尉,不受,以让其兄戡。擢明经,书判高等,为校书郎、阳翟尉,累迁殿中侍御史,分司东都。昭义判官徐玫,故尝助卢从史为跋扈者,从史败,孟元阳代,欲复用之。戢移书昭义前系玫,乃上列其状。帝怒,流玫播州。转侍御史、库部员外郎。始,硃泚以彭偃为中书舍人,偃子充符得不死,辟鄜坊府。或荐其能,召还京师。戢谓京兆尹裴武曰:“泚所下诏令皆偃为之,悖逆子不鸟窜兽伏,乃干誉求进乎?子盍效季孙行父逐莒仆以勉事君者?”武即逐出充符。拜京兆少尹,再迁为湖南观察使,召授右散骑常侍、京兆尹。岁旱,文宗忧甚,戢躬祠曲江池,一夕大澍,帝悦,诏兼御史大夫。卒,赠工部尚书。
子温业,字逊志,擢进士第。大中时,为吏部侍郎。求外迁,宰相白敏中顾同列曰:“吾等可少警,孔吏部不乐居朝矣。”后为太子宾客。
穆宁,怀州河内人。父元休,有名开元间,献书天子,擢偃师丞,世以儒闻。宁刚正,气节自任。以明经调盐山尉。安禄山反,署刘道玄为景城守,宁募兵斩之,檄州县并力捍贼。史思明略境,郡守召宁摄东光令御之。贼遣使诱宁,宁斩以徇,郡守恐怒贼令致死,即夺其兵,罢所摄。始,宁过平原,见颜真卿,尝商贼必反。及是,闻真卿拒禄山,即遗真卿书曰:“夫子为卫君乎?”真卿喜,署宁河北采访支使。宁以息属其母弟曰:“苟不乏嗣,足矣!”即驰谒真卿曰:“先人有嗣矣,我可从公死。”既而贼攻平原,宁劝固守,真卿不从,夜亡过河,见肃宗行在。帝问状,真卿对:“不用穆宁言,故至此。”帝异之,驰驿召宁,将以谏议大夫任之。会真卿以直忤旨,宁亦罢。
上元初,为殿中侍御史,佐盐铁转运,住埇桥。李光弼屯徐州,饷不至,檄取资粮,宁不与。光弼怒,召宁欲杀之。或劝宁去,宁曰:“避之失守,乱自我始,何所逃罪乎?”即往见光弼。光弼曰:“吾师众数万,为天子讨贼,食乏则人散,君闭廪不救,欲溃吾兵耶?”答曰:“命宁主粮者,敕也,公可以檄取乎?今公求粮,而宁专馈;宁有求兵,而公亦专与乎?”光弼执其手谢曰:“吾固知不可,聊与君议耳。”时重其能守官。累迁鄂岳沔都团练及租庸盐铁转运使。当是时,河漕不通,自汉、沔径商山以入京师。淮西节度使李忠臣不奉法,设戍逻以征商贾,又纵兵剽行人,道路几绝。与宁夹淮为治,惮宁威,掠劫为衰,漕贾得通。坐杖死沔州别驾,贬平集尉。
大历初,起为监察御史,三迁检校秘书少监,兼和州刺史,治有状。后刺史疾之,以天宝旧版校见户,妄劾宁多逋亡,贬泉州司户参军事。子质诉其枉,三年始得通。诏御史覆视,实增户数倍。召入拜太子右谕德。宁性不能事权右,毅然寡合,执政者恶之,虽直其诬,犹置散位。宁默不乐,唶曰:“时不我容,我不时徇,又可以进乎!”遂移疾,满百日屡矣,亲友强之,辄复一朝。德宗在奉天,奔诣行在,擢秘书少监,改太子右庶子。帝还京师,乃曰:“可以行吾志矣!”即罢归东都。以秘书监致仕,卒。
宁居家严,事寡姊恭甚。尝撰家令训诸子,人一通。又戒曰:“君子之事亲,养志为大,吾志直道而已。苟枉而道,三牲五鼎非吾养也。”疾病不尝药,时称知命。
四子:赞、质、员、赏。宁之老,赞为御史中丞,质右补阙,员侍御史,赏监察御史,皆以守道行谊显。先是,韩休家训子侄至严。贞元间,言家法者,尚韩、穆二门云。
赞,字相明,擢累侍御史,分司东都。陕虢观察使卢岳妻分赀不及妾子,妾诉之。中丞卢佋欲重妾罪,赞不听。佋与宰相窦参共诬赞受金,捕送狱。弟赏上冤状,诏三司覆治,无之,犹出为郴州刺史。参败,召为刑部郎中,对延英,擢御史中丞。裴延龄判度支,属吏受赇,具狱,欲曲贷吏,赞执不可。延龄白赞深文,贬饶州别驾。久之,拜州刺史。宪宗立,进宣歙观察使,卒于官。赠工部尚书。
质,性强直,举贤良方正,条对详切,频擢至给事中,政事得失,未尝不尽言。元和时,盐铁、转运诸院擅系囚,笞掠严楚,人多死。质奏请与州县吏参决,自是不冤。后论吐突承璀不宜为将,宪宗不悦,改太子左庶子。坐与杨凭善,出为开州刺史,卒。
员,字与直,工为文章。杜亚留守东都,置佐其府,蚤卒。
兄弟皆和粹,世以珍味目之:赞少俗,然有格,为“酪”;质美而多入,为“酥”;员为“醍醐”;赏为“乳腐”云。
崔邠,字处仁,贝州武城人。父倕,三世一爨,当时言治家者推其法。至德初,献赋行在,肃宗异其文,位吏部侍郎。
邠第进士,复擢贤良方正,授渭南尉,迁补阙。上疏论裴延龄奸,以鲠亮知名。由中书舍人再迁吏部侍郎。性温裕深密,行己又简俭,宪宗器之,裴垍亦荐邠材可宰相。会病,遂不拜。久乃为太常卿,知吏部尚书铨。故事,太常始视事,大阅四部乐,都人纵观。邠自第去帽,亲导母舆,公卿见者皆避道,都人荣之。以母忧解,卒于丧,年六十。赠吏部尚书,谥曰文简。
弟酆、郾、郇、鄯、郸。
郾,字广略,姿仪伟秀,人望而慕之,然不可狎也。中进士第,补集贤校书郎。累迁吏部员外郎,下不敢欺,每拟吏,亲挟格,褒黜必当,寒远无留才。三迁谏议大夫。穆宗立,荒于游畋,内酣荡,昕曙不能朝。郾进曰:“十一圣之功德,四海之大,万国之众,其治其乱,系于陛下。自山以东百城,地千里,昨日得之,今日失之。西望戎垒,距宗庙十舍,百姓憔悴,畜积无有。愿陛下亲政事以幸天下。”帝动容慰谢,迁给事中。
敬宗嗣位,拜翰林侍讲学士,旋进中书舍人,谢曰:“陛下使臣侍讲,历半岁不一问经义。臣无功,不足副厚恩。”帝惭曰:“朕少间当请益。”高釴适在旁,因言:“陛下乐善而无所咨询,天下之人不知有响儒意。”帝重咎谢,咸赐锦、币。郾与高重类《六经》要言为十篇,上之,以便观省。
迁礼部侍郎,出为虢州观察使。先是,上供财乏,则夺吏奉助输,岁率八十万。郾曰:“吏不能赡私,安暇恤民?吾不能独治,安得自封?”即以府常费代之。又诏赋粟输太仓者,岁数万石,民困于输,则又辇而致之河。郾乃旁流为大敖受粟,窦而注诸艚。民悦,忘输之劳。改鄂、岳等州观察使。自蔡人叛,鄂、岳常苦兵,江湖盗贼显行。郾修治铠仗,造蒙冲,驶追穷蹑,上下千里,岁中悉捕平。又观察浙西,迁检校礼部尚书,卒于官。赠吏部尚书,谥曰德。
郾不藏赀,有辄周给亲旧,为治其昏丧。居家怡然,不训子弟,子弟自化。室处庳漏,无步庑,至霖淖,则客盖而屐以就外位。治虢以宽,经月不笞一人。及涖鄂,则严法峻诛,一不贷。或问其故,曰:“陕土瘠而民劳,吾抚之不暇,犹恐其扰;鄂土沃民剽,杂以夷俗,非用威莫能治。政所以贵知变者也。”闻者服焉。
五子:瑶、瑰、瑾、珮、璆。瑶任礼部侍郎、浙西鄂岳观察使。瑾礼部侍郎、湖南观察使。瑰、珮俱达官。
鄯,擢进士,累迁至左金吾卫大将军,暴卒,以韩约代之。不阅旬,李训乱,约死于难。世谓鄯之亡,崔氏积善报也。赠礼部尚书。
郸及进士第,补渭南尉。累除刑部郎中,出副杜元颖西川节度府。召入为工部侍郎、集贤殿学士。再迁吏部侍郎,由宣歙观察使入为太常卿。文宗末,擢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改中书侍郎,罢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宣宗初,以检校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节度淮南,卒于军。
崔氏四世缌麻同爨,兄弟六人至三品,邠、郾、郸凡为礼部五,吏部再,唐兴无有也。居光德里,构便斋,宣宗闻而叹曰:“郸一门孝友,可为士族法。”因题曰“德星堂”。后京兆民即其里为“德星社”云。
柳公绰,字宽,京兆华原人。始生三日,伯父子华曰:“兴吾门者,此儿也。”因小字起之。幼孝友,性质严重,起居皆有礼法。属文典正,不读非圣书。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补校书郎。间一年,再登其科,授渭南尉。岁歉馑,其家虽给,而每饭不过一器,岁丰乃复。或问之,答曰:“四方病饥,独能饱乎?”累迁开州刺史,地接夷落,寇常逼其城,吏曰:“兵力不能制,愿以右职署渠帅。”公绰曰:“若同恶邪?何可挠法!”立诛之,寇亦引去。迁侍御史、吏部员外郎。时武元衡节度剑南,与裴度俱为判官,尤相引重。召为吏部郎中。
宪宗喜武功,且数出游畋,公绰奏《太医箴》以讽曰:“天布寒暑,不私于人。品类既一,高卑以均。人谨好爱,能保其身。清静无瑕,辉光以新。寒暑满天地,浃肌肤于外;好爱在耳目,诱心知于内。端洁为堤,奔射犹败。气行无间,隙不在大。谓天高矣,氛蒙晦之;谓地厚矣,横流溃之。饮食资身,过则生患;衣服称德,侈则生慢。唯过与侈,心必随之。气与心流,疾乃伺之。畋游恣乐,流情荡志。驰骋劳形,叱吒伤气。不养其外,前脩所忌。人乘气生,嗜欲以萌。气离有患,气完则成。巧必丧真,智实诱情。医之上者,理于未然。患居虑后,防处事先。心静乐行,体和道全。克施万物,以享亿年。圣人在上,各有攸处。臣司太医,敢告诸御。”天子高其才,遣使谓曰:“卿言‘气行无间,隙不在大’,爱朕深者,当置之坐隅。”逾月,拜御史中丞。
公绰本与裴垍善,李吉甫复当国,出为湖南观察使。以地卑湿,不可迎养,求分司东都,不听。后徙鄂岳观察使。时方讨吴元济,诏发鄂岳卒五千,隶安州刺史李听。公绰曰:“朝廷谓吾儒生不知兵邪!”即请自行,许之。引兵度江,抵安州,听以军礼迎谒。公绰谓曰:“公所以属鞬负弩,岂非兵事邪?若褫戎容,则两郡守耳,何所统壹哉?以公世将晓兵,吾且欲署职,以兵法从事。”听曰:“唯命。”即以都知兵马使、中军先锋、行营都虞候三牒授之,选兵六千属焉,戒诸校曰:“行营事一决都将。”听被用畏威,遂尽力,当时服其知权。军出,公绰数省问其家,疾病生死厚给之,妇人敖荡者,沉之江。军中感服曰:“中丞为我知家事,敢不死战!”故鄂军每战辄克。
元和十一年,为李道古代还,除给事中。李师道平,遣宣谕郓州,复命,拜京兆尹。方赴府,有神策校乘马不避者,即时搒死。帝怒其专杀,公绰曰:“此非独试臣,乃轻陛下法。”帝曰:“既死,不以闻,可乎?”公绰曰:“臣不当奏。在市死,职金吾;在坊死,职左右巡使。”帝乃解。以母丧去官。服除,为刑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转兵部,兼御史大夫。
长庆元年,复为京兆尹。时幽、镇用兵,补置诸将,使驿系道。公绰奏曰:“比馆递匮乏,驿置多阙。敕使衣绯紫者,所乘至三四十骑;黄绿者,不下十数。吏不得视券,随口辄供。驿马尽,乃掠夺民马。怨嗟惊扰,行李殆绝。请著定限,以息其弊。”有诏中书条检定数,由是吏得纾罪。宦官共恶疾之。改吏部侍郎,迁御史大夫。韩弘病,自河中还,诏百官问疾,弘遣子辞不能见,公绰谓曰:“上使百司省候,是谓异礼,宜力疾以见公卿,安可卧令子姓传言耶?”弘惧,挟扶以出。
改礼部尚书,以祖讳换左丞。俄检校户部尚书、山南东道节度使。行部至邓,县吏有纳贿、舞文二人同系狱,县令以公绰素持法,谓必杀贪者,公绰判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坏法,法亡。”诛舞文者。其厩马害圉人,公绰杀之。或言良马可爱,曰:“安有良马而害人乎?”
宝历元年,就迁检校左仆射。牛僧孺罢政事,为武昌节度使,公绰具军容伏谒,左右谏止之,答曰:“奇章始去台宰,方镇重宰相,所以尊朝廷也。”有道士献丹药,问所从来,曰:“自蓟门。”时硃克融方叛,遽曰:“惜哉,药自贼境来,虽验何益!”即弃药而逐道士。入为刑部尚书,俄拜邠宁节度使。先是神策诸镇列屯部中,不听本道节制,故虏得窥间。公绰论所宜,因诏屯营缓急悉受节度。复为刑部尚书。京兆狱有姑鞭妇至死者,府欲杀之。公绰曰:“尊殴卑,非斗也;且子在,以妻而戮其母,不顺。”遂减论。
太和四年,为河东节度。遭岁恶,撙节用度,辍宴饮,衣食与士卒钧。北虏遣梅禄将军李畅以马万匹来市,所过皆厚劳,饬兵以防袭夺。至太原,公绰独使牙将单骑劳问,待以至意,辟牙门,令译官引谒,宴不加常。畅德之,出涕,徐驱道中,不妄驰猎。陉北有沙陀部,勇武喜斗,为九姓、六州所畏。公绰召其酋硃邪执宜,治废栅十一,募兵三千留屯塞上,其妻、母来太原者,令夫人饮食问遗之。沙陀感恩,故悉力保鄣。
以病乞代,授兵部尚书,不任朝请。忽顾左右召故吏韦长,众谓属诿以家事。及长至,乃曰:“为我白宰相,徐州专杀李听亲吏,非用高瑀不能安。”因瞑目不复语,后二日卒,年六十八。赠太子太保,谥曰元。
公绰居丧毁慕,三年不澡沐。事后母薛谨甚,虽姻属不知非薛所生。外兄薛宫早卒,为育其女嫁之。尝曰:“吾莅官未尝以私喜怒加于人,子孙其昌乎!”与钱徽、蒋乂、杜元颖、薛存诚善,取士如许康佐、郑朗、卢简辞、崔玙、夏侯孜、李拭、韦长,皆知名显贵云。
子仲郢,字谕蒙。母韩,即皋女也,善训子,故仲郢幼嗜学,尝和熊胆丸,使夜咀咽以助勤。长工文,著《尚书二十四司箴》,为韩愈咨赏。元和末,及进士第,为校书郎。牛僧孺辟武昌幕府,有父风矩,僧孺叹曰:“非积习名教,安及此邪?”入为监察御史,迁侍御史。有禁卒诬里人斫父墓柏,射杀之,吏以专杀论,而中尉护免其死,右补阙蒋系争,不省。仲郢监罚,执曰:“贼不死,是乱典刑。”有诏御史萧杰监之,杰复争。遂独诏京兆杖之,不监。朝廷嘉其守。
会昌初,累转吏部郎中。时诏减官冗长者,仲郢条简浃日,损千二百五十员,议者厌伏。迁左谏议大夫。武宗延方士,筑望仙台,累谏谆切,帝遣中人愧谕。御史崔元藻以覆按吴湘狱得罪,仲郢切谏,宰相李德裕不为嫌,奏拜京兆尹。置权量于东西市,使贸易用之,禁私制者。北司吏入粟违约,仲郢杀而尸之,自是人无敢犯,政号严明。会废浮屠法,尽坏铜象为钱。仲郢为铸钱使,吏请以字识钱者,不答。既,淮南铸会昌字,久之,僧反取为钟钹云。中书舍人纥干柷诉甥刘诩殴其母,诩为禁军校,仲郢不待奏,即捕取之,死杖下,宦官以为言,改右散骑常侍,知吏部铨。德裕颇抑进士科,仲郢无所徇。是时,以进士选,无受恶官者。又当调者,持阙簿令自阅,即拟唱,吏无能为奸。
宣宗初,德裕罢政事,坐所厚善,出为郑州刺史。周墀镇滑,而郑为属郡,高其绩;及入相,荐授河南尹,召拜户部侍郎。墀罢,它宰相恶仲郢,左迁秘书监。数月,复出河南尹,以宽惠为政。或言不类京兆时,答曰:“辇毂之下,先弹压;郡邑之治,本惠养。乌可类乎?”擢剑南东川节度使。大吏边章简挟势肆贪,前帅不能制,仲郢因事杀之,官下肃然。居五年,召为吏部侍郎,俄改兵部,领盐铁转运使。有刘习者,以药术进,诏署盐官。仲郢以为医有本色官,若委钱谷,名分不正。帝悟,乃赐缣遣还。
大中十二年,辞疾,以刑部尚书罢使,转户部,封河东县男,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南郑令权弈以罪,仲郢杖之,六日死,贬雷州刺史。顷之,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起为虢州刺史,以检校尚书左仆射东都留守。会盗发父墓,弃官归华原。徙华州刺史,不拜。咸通五年,为天平节度使。初,仲郢为谏议大夫,后每迁,必乌集升平第,庭树戟架皆满,五日乃散。及是不复集。卒于镇。
仲郢方严,尚气义,事亲甚谨。李德裕贬死,家无禄,不自振;及领盐铁,遂取其兄子从质为推官,知苏州院。宰相令狐綯持不可,乃移书开谕綯,綯感悟,从之。每私居内斋,束带正色,服用简素。父子更九镇,五为京兆,再为河南,皆不奏瑞,不度浮屠。急于摘贪吏,济单弱。每旱潦,必贷匮蠲负,里无逋家。衣冠孤女不能自归者,斥禀为婚嫁。在朝,非庆吊不至宰相第。其迹略相同。
家有书万卷,所藏必三本:上者贮库,其副常所阅,下者幼学焉。仲郢尝手钞《六经》,司马迁、班固、范晔史皆一钞,魏晋及南北朝史再,又类所钞它书凡三十篇,号《柳氏自备》;旁录仙佛书甚众,皆楷小精真,无行字。
子璞、珪、璧、玭。
璞,字韬玉,学不营仕。著《春秋三氏异同义》,又述《天祚长历》,断自汉武帝纪元,为编年,以大政、大祥异、侵叛战伐随著之,闰位者附见其左,常谓“杜征南《春秋后序》述纪甲历为得实,自余史家皆差”,蒋系以为然。终著作郎。
珪,字交玄。大中中,与璧继擢进士,皆秀整而文,杜牧、李商隐称之。杜悰镇西川,表在幕府,久乃至。会悰徙淮南,归其积俸,珪不纳,悰举故事为言,卒辞之。以蓝田尉直弘文馆,迁右拾遗,而给事中萧仿、郑裔绰谓珪不能事父,封还其诏。仲郢诉其子“冒处谏职为不可,谓不孝则诬。请勒就养”,诏可。始,公绰治家埒韩滉,及珪被废,士人愧怅。终卫尉少卿。
璧,字宾玉。马植镇汴州,辟管书记。又从李瓚桂州,规止其不法,瓚不听,乃拂衣去。未几,军乱。擢右补阙,再转屯田员外郎。僖宗幸蜀,授翰林学士,累迁右谏议大夫。
玭以明经补秘书正字,由书判拔萃,累转左补阙。高湜再镇昭义,皆表为副,擢刑部员外郎。湜贬高要尉,玭三疏申理。湜后得稿嗟叹,以为其言虽自辨不加也。出为岭南节度副使。廨中橘熟,既食,乃纳直于官。黄巢陷交、广,逃还,除起居郎。巢入京师,奔行在,再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文德元年,以吏部侍郎脩国史,拜御史大夫。直清有父风,昭宗欲倚以相,中官谮玭烦碎,非廊庙器,乃止。坐事贬泸州刺史,卒。光化初,帝自华还,诏复官爵。
玭尝述家训以戒子孙曰:
夫门地高者,一事坠先训,则异它人,虽生可以苟爵位,死不可见祖先地下。门高则自骄,族盛则人窥嫉。实蓺懿行,人未必信;纤瑕微累,十手争指矣。所以修己不得不至,为学不得不坚。夫士君子生于世,己无能而望它人用,己无善而望它人爱,犹农夫卤莽种之而怨天泽不润,虽欲弗馁,可乎?余幼闻先公仆射言:立己以孝悌为基,恭默为本,畏怯为务,勤俭为法。肥家以忍顺,保交以简恭,广记如不及,求名如傥来。莅官则絜己省事,而后可以言家法;家法备,然后可以言养人。直不近祸,廉不沽名。忧与祸不偕,絜与富不并。董生有云:“吊者在门,贺者在闾。”言忧则恐惧,恐惧则福至。又曰:“贺者在门,吊者在闾。”言受福则骄奢,骄奢则祸至。故世族远长与命位丰约,不假问龟蓍星数,在处心行事而已。
昭国里崔山南琯子孙之盛,仕族罕比。山南曾祖母长孙夫人年高无齿,祖母唐夫人事姑孝,每旦,栉縰笄拜阶下,升堂乳姑,长孙不粒食者数年。一日病,言无以报吾妇,冀子孙皆得如妇孝。然则崔之门安得不大乎?东都仁和里裴尚书宽子孙众盛,实为名阀。天后时,宰相魏玄同选尚书之先为婿,未成婚而魏陷罗织狱,家徙岭表。及北还,女已逾笄。其家议无以为衣食资,愿下发为尼。有一尼自外至,曰:“女福厚丰,必有令匹,子孙将遍天下,宜北归。”家人遂不敢议。及荆门,则裴赍装以迎矣。今势利之徒,舍信誓如返掌,则裴之蕃衍,乃天之报施也。余旧府高公先君兄弟三人,俱居清列,非速客不二羹胾,夕食,龁{艹匐}瓠而已,皆保重名于世。
永宁王相国涯居位,窦氏女归,请曰:“玉工货钗直七十万钱。”王曰:“七十万钱,岂于女惜?但钗直若此,乃妖物也,祸必随之。”女不复敢言。后钗为冯球外郎妻首饰,涯曰:“为郎吏妻,首饰有七十万钱,其可久乎!”冯为贾相国餗门人,贾有奴颇横,冯爱贾,召奴责之,奴泣谢。未几,冯晨谒贾,贾未出,有二青衣赍银罂出,曰:“公恐君寒,奉地黄酒三杯。”冯悦,尽举之。俄病渴且咽,因暴卒。贾为叹息出涕,卒不知其由。明年,王、贾皆遘祸。噫,王以珍玩为物之妖,信知言矣,而不知恩权隆赫之妖甚于物邪?冯以卑位贪货,不能正其家,忠于所事,不能保其身,不足言矣。贾之奴害客于墙庑间而不知,欲始终富贵,其得乎?舒相国元舆与李繁有隙,为御史,鞫谯狱,穷致繁罪,后舒亦及祸。今世人盛言宿业报应,曾不思视履考祥事欤?夫名门右族,莫不由祖考忠孝勤俭以成立之,莫不由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成立之难如升天,覆坠之易如燎毛。
余家本以学识礼法称于士林,比见诸家于吉凶礼制有疑者,多取正焉。丧乱以来,门祚衰落,基构之重,属于后生。夫行道之人,德行文学为根株,正直刚毅为柯叶。有根无叶,或可俟时;有叶无根,膏雨所不能活也。至于孝慈、友悌、忠信、笃行,乃食之醢酱,可一日无哉?
其大概如此。
公权,字诚悬,公绰弟也。年十二,工辞赋。元和初,擢进士第。李听镇夏州,表为掌书记。因入奏,穆宗曰:“朕尝于佛庙见卿笔迹,思之久矣。”即拜右拾遗、侍书学士,再迁司封员外郎。帝问公权用笔法,对曰:“心正则笔正,笔正乃可法矣。”时帝荒纵,故公权及之。帝改容,悟其以笔谏也。公绰尝寓书宰相李宗闵,言家弟本志儒学,先朝以侍书见用,颇类工祝,愿徙散秩。乃改右司郎中、弘文馆学士。
文宗复召侍书,迁中书舍人,充翰林书诏学士。尝夜召对子亭,烛穷而语未尽,宫人以蜡液濡纸继之。从幸未央宫,帝驻辇,曰:“朕有一喜,边戍赐衣久不时,今中春而衣已给。”公权为数十言称贺,帝曰:“当贺我以诗。”宫人迫之,公权应声成,文婉切而丽。诏令再赋,复无停思,天子甚悦,曰:“子建七步,尔乃三焉。”常与六学士对便殿,帝称汉文帝恭俭,因举袂曰:“此三澣矣!”学士皆贺,独公权无言。帝问之,对曰:“人主当进贤退不肖,纳谏诤,明赏罚。服澣濯之衣,此小节耳,非有益治道者。”异日,与周墀同对,论事不阿,墀为惴恐,公权益不夺,帝徐曰:“卿有诤臣风,可屈居谏议大夫。”乃自舍人下迁,仍为学士知制诰。
开成三年,转工部侍郎。召问得失,因言:“郭旼领邠宁,而议者颇有臧否。”帝曰:“旼,尚父从子,太皇太后季父,官无玷邮,自大金吾位方镇,何所更议?”答曰:“旼诚勋旧,然人谓献二女乃有是除,信乎?”帝曰:“女自参承太后,岂献哉?”公权曰:“疑嫌间不可户晓。”因引王珪谏庐江王妃事。是日,帝命中官自南内送女还旼家。其忠益多类此。迁学士承旨。
武宗立,罢为右散骑常侍。宰相崔珙引为集贤院学士,知院事。李德裕不悦,左授太子詹事,改宾客。累封河东郡公,复为常侍,进至太子少师。大中十三年,天子元会,公权稍耄忘,先群臣称贺,占奏忽谬,御史劾之,夺一季俸,议者恨其不归事。咸通初,乃以太子太保致仕。卒,年八十八。赠太子太师。
公权博贯经术,于《诗》、《书》、《左氏春秋》、《国语》、庄周书尤邃,每解一义,必数十百言。通音律,而不喜奏乐,曰:“闻之令人骄怠。”其书法结体劲媚,自目一家。文宗尝召与联句,帝曰:“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公权属曰:“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它学士亦属继,帝独讽公权者,以为词情皆足,命题于殿壁,字率径五寸,帝叹曰:“钟、王无以尚也!”其迁少师,宣宗召至御座前,书纸三番,作真、行、草三体,奇秘,赐以器币,且诏自书谢章,无限真、行。当时大臣家碑志,非其笔,人以子孙为不孝。外夷入贡者,皆别署货贝曰:“此购柳书。”尝书京兆西明寺《金刚经》,有钟、王、欧、虞、褚、陆诸家法,自为得意。凡公卿以书贶遗,盖钜禹,而主藏奴或盗用。尝贮杯盂一笥,縢识如故而器皆亡,奴妄言叵测者,公权笑曰:“银杯羽化矣!”不复诘。唯研、笔、图籍,自鐍秘之。
子华,公绰诸父也。始辟严武剑南府,累迁池州刺史。代宗将幸华清宫,先命完葺,欲以子华为京兆少尹,尹恶其刚方,沮解之,遂为昭应令、检校金部郎中、修宫使。设棘围于市,徇邑中曰:“民有得华清瓦石材用,投围中,逾三日不还者死。”不终日,已山积矣,营办略足。宰相元载有别墅,以奴主务,自称郎将,怙势纵暴,租赋未尝入官。子华因奴入谒,收付狱,劾发宿罪,杖杀之,一邑震伏。载不敢怨,遣吏厚谢。预知其终,自为墓铭。
子公器、公度。公度善摄生,年八十余,有强力。常云:“吾初无术,但未尝以气海暖冷物,熟生物,不以元气佐喜怒耳。”位光禄少卿。公器生遵,遵生灿,别有传。
杨于陵,字达夫,本汉太尉震之裔。父太清,倦宦,客河朔,死安禄山之乱。于陵始六岁,间关至江左,逮长,有奇志。十八擢进士,调句容主簿。节度使韩滉刚严少许可,独奇于陵,谓妻柳曰:“吾求佳婿,无如于陵贤。”因以妻之。辟鄂岳、江西使府。滉居宰相,领财赋,权震中外。于陵随府罢,避亲不肯调,退庐建昌,以文书自娱乐。滉卒,乃入为膳部员外郎。以吏部判南曹,选者恃与宰相亲,文书不如式,于陵驳其违,宰相怒,以南曹郎出使吊宣武军。未几,迁右司郎中,换吏部,出为绛州刺史。德宗雅闻其名,留拜中书舍人。时京兆李实恃恩暴横,于陵与所善许孟容不离附,为所谮短,徙秘书少监。帝崩,宣遗诏于太原、幽州,节府献遗无所纳。拜华州刺史,迁浙东观察使。越人饥,请出米三十万石抍赡贫民,政声流闻。
入为京兆尹。先是,编民多窜北军籍中,倚以横闾里。于陵请限丁制,减三丁者不得著籍,奸人无所影赖,京师豪右大震。迁户部侍郎。元和初,牛僧孺等以贤良方正对策,于陵被诏程其文,居第一,宰相恶其言,出为岭南节度使。辟韦词、李翱等在幕府,咨访得失,教民陶瓦易蒲屋,以绝火患。监军许遂振者,悍戾贪肆,惮于陵,不敢挠以私,则为飞语闻京师,宪宗不能无惑,有诏罢归。遂振领留事,笞吏剔抉其赃,吏呼曰:“杨公尚拒他方赂遗,肯私官钱邪?”宰相裴垍亦为帝别白言之,乃授吏部侍郎,而遂振终得罪。
初,吏部程判,别诏官参考,齐抗当国,罢之。至是,尚书郑余庆移疾,乃循旧制。于陵建言:“他官但第判能否,不知限员,有司计员为留遣之格,事不相谋,莫如勿置。”于是有诏三考官止较科目选,至常调悉还吏部。又请修甲历,南曹置别簿相检实,吏不能为奸。始奏选者纳直给符告,居四年,凡调三千员,时谓为适。
以兵部兼御史大夫,判度支。王师讨淮西,于陵用所亲为供军使,主唐、邓,而高霞寓腾牒度支,以饷道乏。及战败,诏责之,指以为言。帝怒,贬于陵郴州刺史。徙原王傅,复以户部侍郎知吏部选。李师道平,诏宣慰淄青。朝廷始议分其地,而刘悟节度滑州,未出郓,于陵趣使上道。还奏,帝悦其能。会浙西观察使李阉死,皇甫镈素忌于陵,荐以代翛,帝不之可。穆宗立,迁户部尚书,为东都留守。数上疏乞身,不许。授太子少傅,封弘农郡公。俄以尚书左仆射致仕,诏赐实俸,让不受。于陵器量方峻,进止有常度,节操坚明,始终不失其正,时人尊仰之。太和四年卒,年七十八。册赠司空,谥曰贞孝。
四子:景复仕至同州刺史,绍复中书舍人,师复大理卿,中子嗣复位宰相,自有传。
马总,字会元,系出扶风。少孤窭,不妄交游。贞元中,辟署滑州姚南仲幕府,监军薛盈珍诬南仲不法,总坐贬泉州别驾。盈珍入用事,福建观察使柳冕希旨欲诛之,会刺史穆赞保护,乃免。徙恩王傅。
元和中,以虔州刺史迁安南都护,廉清不挠,用儒术教其俗,政事嘉美,獠夷安之。建二铜柱于汉故处,镵著唐德,以明伏波之裔。徙桂管经略观察使,入为刑部侍郎。十二年,兼御史大夫,副裴度宣慰淮西。吴元济禽,为彰义节度留后。蔡人习伪恶,相掉讦,犷戾有夷貊风。总为设教令,明赏罚,磨治洗汰,其俗一变。始奏改彰义为淮西,寻擢拜淮西节度使,徙忠武,改华州防御、镇国军使。李师道平,析郓、曹、濮等为一道,除总节度,赐号天平军。
长庆初,刘总上幽、镇地,诏总徙天平,而召扌怱还,将大用之。会总卒,穆宗以郓人附赖总,复诏还镇。二年,检校尚书左仆射,入为户部尚书。总笃学,虽吏事倥偬,书不去前,论著颇多。卒,赠右仆射,谥曰懿。
赞曰:巢父恃正义,触群不肖,谋不以权,遂丧其身。宁、邠皆所谓邦之司直者,后世卒蕃衍。公绰仁而勇,于陵方重,总沈懿,皆有大臣风,才堪宰相而用不至,果时有不幸邪?穆、崔、柳代为孝友闻家,君子之泽远哉!
《新唐书·卷八十八》译文及注释
柳公绰字宽,京兆华原县人。才出生三天,他的伯父子华说:“光大我柳家门庭的,是这个儿子。”因而小时的字叫起之。年幼时,对父母孝顺,对兄弟友爱,性格严整,品质庄重,行为都有礼法。
写的文章文雅不俗,不是圣贤的书不读。
推荐为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任命为校书郎。隔了一年,第二次考中这个科,任命为渭南县尉。荒年歉收,他家虽然丰衣足食,但每餐饭他不超过一碗,到丰年才恢复饭量。有人问他,他回答说:“四方的人都困苦饥饿,我能一个人吃饱吗?”经连续提升,任开州刺史。开州土地连着夷族部落,敌军经常逼近开州城袭扰,他属下的一个官员说:“我们的兵力不能阻止他们,希望暂时任他们的首领担任重要官职。”公绰说“:你与他们同流合污吗?怎么能违犯法律?”立即杀了他,敌军也就领军退走了。公绰被提升为侍御史、吏部员外郎。当时武元衡任剑南节度使,公绰与裴度都任节度府判官,武元衡特别推重他们。召回朝任吏部郎中。
宪宗爱好武功,并且多次外出游猎,柳公绰上奏章《太医箴》来讽谏皇帝,说:“上天排定寒暑次序,对人不讲私情。品类既然完全,用高贵低贱平衡,人要限制嗜好,才能保护身体,清静没有污染,光色才会鲜明。严寒暑热满天地,在外面感染肌肤,嗜好偏爱经耳目,对内诱惑心智。品行端正是堤防,追欢寻乐会溃决。
元气运行不闲,裂隙漏洞不在很大。说天很高吧,云遮雾盖使它昏暗;说地很厚吧,洪水将它冲得糟乱。饮食滋养身体,过度享受就会生病。穿衣打扮表现人的品德,华丽奢侈就会产生懈怠。只要过度享乐和奢侈,就一定会使人心智放纵。
元气和心神丧失,疾病就会乘虚而入。
狩猎游乐没有节制,就会丧失志气。骑马奔驰损耗身体,呼喝就损伤元气。不保养肌肤,是前面修养方法忌讳的。人凭着元气生存,嗜好欲念从它产生,元气离开身体就会有病有灾,元气充盈就心舒体泰。机巧必定会丧失真诚,智慧实在会诱导性情。医生的最好的对策,应该防患于未然。弊病在于生了病才考虑防治,防治应当在生病之前才是正确的。
心情安适沉静又喜欢运动,就会身体和顺道德完美。能施舍于万物,靠此能享受万年寿命。圣人高高在上,各有各的归宿,我执掌太医之职,斗胆报告皇上。”
皇帝认为他是高才,派使者对他说:“你说的‘元气运行不闲,裂隙漏洞不在大’,这是对我的厚爱,应该把它作为座右铭。”过了一个月,任命公绰为御史中丞。
柳公绰本来与裴耹交情好,李吉甫再次主持朝政,让公绰出任湖南观察使。
因湖南潮湿荒僻,不能迎养父母,请求在东都洛阳设立办事处,没有批准。后来调任鄂岳观察使。当时正征讨吴元济,皇帝命令征调五千鄂岳地区的士兵,隶属安州刺史李听。公绰说“:朝廷说我是儒生,不懂得行军打仗?”就请求亲自带兵上前线,朝廷批准了。带兵渡过长江到达安州,李听用军队的礼节迎接并会见他。公绰说:“您之所以背弓插箭,难道不是因为战争吗?如果去掉戎装,不过是两个郡守罢了,怎么统一指挥呢?
因为您家世代是将帅,懂得兵法,我只想在您的府衙任职,按军队的法规跟随您服务。”李听说“:听从您的吩咐。”就把都知兵马使、中军先锋、行营都虞候三张任命书交给他,挑选六千精兵交他统帅,告诫众校尉说:“行营事务一切由都将决断。”李听因为外表威严,因此都很尽力,当时的人都佩服他会运用权力领导部下。军队出发,公绰多次到下级官兵家探访慰问,害病、生孩子、死了人,都给很多抚恤金,妻子嬉游放荡的,就把她沉到江里去。官兵都很感激并且服从他,说:“中丞为我们操持家事,还能不拼命作战吗?”所以鄂军每战必胜。
元和十一年(816),李道古代替了公绰的职务,公绰回到京都,任命为给事中。李师道叛乱平定后,派他到郓州宣读朝廷的文告,回朝复命,任命为京兆尹。公绰正去府衙途中,有一个神策军军校骑马不回避,立即用棍打死。皇帝因为他不经请示而杀人发了怒。公绰说“:这不只是称量我的权威,更是轻视陛下的法规。”皇帝说:“已经处死了,不向我报告,对吗?”公绰说:“这事不应该我报告,在大街上打死了人,向上报告是金吾的职责;在街坊间打死了人,向上报告是左右巡使的职责。”皇帝才不追究。
公绰因为守母亲的丧辞去官职,守丧期满,任刑部侍郎,兼任盐铁转运使。后又调兵部侍郎兼任御史大夫。
长庆元年(821),公绰又任京兆尹。
当时幽州、镇州在交战,任免诸将领,使者骑着驿马在路上接连不断。公绰上奏说“:经考查,馆驿邮传缺乏,差很多驿马,穿着红色和紫色服装的宫廷使者,骑的驿马达到三、四十匹,穿黄色和绿色服装的使者,骑的驿马也不下十匹,驿官不能查验证件,宫廷使者随口向馆驿索要供给,驿马用完了,就抢民间的马匹,百姓怨恨他们惊扰,路上行人差不多断绝了。请求朝廷规定使者数额,用来制止弊端。”皇帝又命令中书省制定法规,因此驿官解除了处罚。宦官都憎恨他。公绰被改任吏部侍郎,升任御史大夫。韩弘病重,从河中郡回京,皇帝命令百官去探望他,他派儿子推辞说病重不能接待。
公绰对他说:“皇帝派百官来问候你,这是特殊的礼遇,应该支撑病体去会见公卿,怎么能卧病在床派儿辈传达一句话就了事呢?”韩弘害怕,让人扶着出来面谢百官。
公绰改任礼部尚书,因避祖父的讳改任左丞。不久,任命为检校户部尚书、山南东道节度使,巡视到邓县考察刑事案件审判情况。县有两个县吏都囚禁在狱中,其中一个接受贿赂,一个玩弄法律条文行奸使诈。县令因为公绰一向秉公执法,认为一定会杀死贪污的县吏。公绰断案说“:贪污的县吏犯法,法律还在;奸猾的县吏毁法,法律就灭亡了。”就杀死了玩弄法律行奸使诈的县吏。他马厩里的马咬伤踢伤养马的仆人,公绰就杀掉了那匹马。有人说这是一匹良马,公绰说“:哪有良马而伤害人的呢?”
宝历元年(825),公绰就任检校左仆射。牛僧孺被罢免了宰相,出任武昌节度使。公绰用军中仪仗和礼节参见他,亲信的幕僚劝阻他,公绰回答说:“奇章公才离开宰相职位,方镇尊重宰相,就是尊重朝廷呀!”有一个道士进献丹药,公绰问是从哪里得到的,道士回答说:“在蓟门。”当时朱克融刚叛乱,公绰立即说:“可惜呀!药是从叛贼境内得到的,即使灵验有什么用处?”就倒掉丹药,驱逐了道士。公绰回朝廷任刑部尚书,不久又任命为..宁节度使。前段时间,神策军驻扎在各军镇的部队,不听驻地军政长官的命令,指挥不动,所以敌军能钻空子袭扰边塞。公绰向朝廷论述利害关系,要求采用适当措施,因此朝廷命令神策军行营的部队,在边境危急时,全部接受驻地节度使的指挥。公绰又回朝任刑部尚书。京兆府狱中关押的一个婆婆用鞭子打死了媳妇,京兆府要将她判处死刑。
公绰说“:尊长打晚辈,不是斗殴,况且她的儿子在,因妻子而杀死他的母亲,在礼法上说不过去。”因此从宽判刑。
大和四年(830),公绰出任河东节度使,碰到荒年,他节约开支,停止宴请,吃穿与士兵一样。北方的部族派梅禄将军李畅赶一万匹马来做生意,所经过的地方都热情地招待他,公绰又命令部队,防止部队袭夺马匹。李畅到达太原,公绰只派牙将一人一骑去慰劳,用极友好的态度接待他,设立衙门,命令翻译官引导他参见公绰,宴席不超过常规,李畅感激他的恩德,流下眼泪,马群在路上慢慢行进,不随便奔驰打猎。陉北有沙陀部族,勇武喜好争斗,九姓、六州等部族都怕它。公绰召来沙陀酋长宁邪执宜,修理废弃的十一处塞栅,招募三千兵留驻在塞栅上,他的妻子、母亲到太原,公绰让夫人慰问和招待他们,并赠送礼品,沙陀部族感谢他的恩德,所以全力保护边塞。
公绰因为生病请求朝廷派人代替他,回朝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可以不上朝班行参见礼。忽然命亲随人召来老部下韦长,大家认为公绰要把家事托付给他。
到韦长来了,竟对他说:“替我报告宰相,徐州专门杀害李听的亲信部下,除非任用高蠫镇守徐州,否则不能安宁。”接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过了两天就去世了,享年六十八岁。追封为太子太保,追赠谥号“元”。
公绰服孝守丧因哀伤过度而身体瘦弱,三年不洗澡。奉养后母薛氏很小心孝顺,即使是他的亲家也不知道他不是薛氏亲生的。舅兄薛宫很早就死了,公绰把他的女儿抚养成人出嫁。他曾经说“:我当官不曾因为私事把喜怒强加于人。我的子孙会昌盛吧?”与钱徽、蒋耣、杜元颍、薛存诚交情很好,他选拔的人才如许康佐、郑朗、卢简辞、崔..、夏侯孜、李拭、韦长,都显贵闻名。
公绰的儿子叫柳仲郢。
柳仲郢字谕蒙。母亲韩氏,就是韩皋的女儿,善于教育儿子,所以仲郢年幼酷爱读书,曾经和制熊胆丸,让仲郢夜里吃它补养疲劳的身体。长大后擅长写文章,著有《尚书二十四司箴》一书,被韩愈叹赏。元和末年,考中进士科,任命为校书郎。牛僧孺征召他到武昌幕府任职,有他父亲的风范,牛僧孺叹息说:“不是积久而成的习惯和受名家教育,哪能达到这样的成就?”朝廷任他为监察御史,提升为侍御史。有一名禁卫军诬陷他家乡的一个人砍他父亲坟墓上的柏树,用箭射死了那个乡人。县吏以专横杀人要判他的罪,但中尉袒护他,免去死罪,右补阙蒋系争论,但中尉不追查。仲郢监督处罪,逮捕他说:“杀人者不处死,这会败坏国家法律。”又命令御史肖杰监督处理这案子,肖杰又争论依法处理。但竟只命令京兆府处以杖刑,不坐牢。朝廷赞许仲郢坚持法律。
会昌初年,连续转任吏部郎中。当时皇帝命令裁减多余闲散官员,仲郢清查了十天,裁减了一千二百五十人,议论的人心服。升任左谏议大夫。武宗皇帝请道士修建望仙台,仲郢多次直言诤谏,谆谆劝告,皇帝派宦官告诉仲郢说已知道做得不好。御史崔元藻因复查吴湘的案子犯了罪,仲郢恳切地劝说,宰相李德裕不认为讨嫌,上奏皇帝任命仲郢为京兆尹。仲郢在东西市安放标准的衡器,让做买卖的人使用,禁止私制不标准的衡器。北司的衙役买粟违犯禁令,仲郢杀死他并在街上露尸示众。从此以后,没有人敢违犯禁令了,法纪号令严明。
碰到废除浮屠法,把铜像全部销毁铸钱。
仲郢任铸钱使,官员请示铸字做钱的标志,仲郢没有答复。事后,淮南在钱上铸“会昌”字样,过了一段时间,和尚反而用这些钱铸钟钹。中书舍人控告外甥刘诩殴打他母亲,刘诩任禁卫军军校,仲郢不等上奏朝廷,就逮捕了他,打死在刑杖下。宦官报告了皇帝,仲郢改任右散骑常侍,主持吏部工作。李德裕很是压制进士科,仲郢没有顺从他。这时,选拔进士,没有任命坏官。又应当调任的,拿缺额的名册让他自己看,立即拟定名单高声宣布,下属官吏不能作弊。
宣宗皇帝初年,李德裕被罢免了宰相,德裕信任和重用的人受到连累,仲郢被调出京城任郑州刺史。周墀任滑州节度使,但郑州是滑州的属郡,周墀高度评价他的政绩,到周墀回朝任宰相,推荐仲郢任河南尹。朝廷召他回京任户部侍郎。周墀被罢免了宰相后,别的宰相不喜欢仲郢,降职任秘书监。几个月后,又出任河南尹,改用宽厚仁德来处理政务。
有人说这不像在京兆府时处理政务,仲郢回答说:“在皇帝脚边处理政务,以弹压为先。治理郡县,要用仁德养护百姓。
怎么能一样呢?”升任剑南东川节度使。
大吏边章简利用权势贪婪无度,前任主帅制服不了他,仲郢借事杀死了他,下级官吏都整肃起来。过了五年,召回朝任吏部侍郎兼任盐铁转运使。有一个叫刘习的人,依靠制药的技术升官,皇帝安排他当盐官,仲郢认为医务有本业官,若委任他管钱粮,名不正,言不顺。皇帝明白过来,就赐给刘习细绢送他回家乡了。
大中十二年(858),因病辞官,免去了盐铁转运使,任刑部尚书,转任户部尚书,封为河东县男,任山南西道节度使。
南郑县令权弈因犯罪,仲郢用杖责打他,六天后权弈死了,仲郢被降职调到雷州任刺史。不久以太子宾客的官职在东都设立办事衙门,起用为虢州刺史,任检校尚书左仆射、东都留守。碰到强盗掘开了他父亲的坟墓,放弃官职回到华州,调任华州刺史,没有接受任命。咸通五年(864),任天平节度使。当初,仲郢任谏议大夫,后来每次升官,喜鹊就必定会飞集升平里家宅,庭园的树上、戟架上都落满了,五天才飞散。到这时喜鹊再不飞来了。病故在天平节度使任上。
仲郢为人正派威严,崇尚气节仁义,侍奉父母很恭谨。李德裕死后,家里没有朝廷俸禄不能自己振作起来;到仲郢兼任盐铁转远使,就起用他兄长的儿子李从责任推官,执掌苏州院。宰相令狐..坚持不同意,仲郢就送信给令狐..解释说明,令狐..感动并理解他,就答应了。每逢自己住在内书斋,系上单色带子,衣服用具简单朴素。父子两代人担任过九任节度使,五次任京兆尹,两次任河南尹,都不向朝廷报告认为是吉祥的传闻和事物,也不让人出家当和尚。对撤除贪官污吏很急切,救济势单力弱的人。每逢旱涝灾害,一定贷款给穷人,免除欠的赋税,乡间没有欠赋税的家庭。
男女孤儿长大无力成家的,官府资助他(她)们结婚或出嫁。在朝廷,不是红白喜事不到宰相家宅。他们父子的事迹大略相同。
家中藏有万卷书,所藏的每种书一定有三本:最好的藏在书库,中等的是平常阅读的,下等的是孩童学习用的。仲郢曾经亲自抄写了《六经》,司马迁、班固、范晔著的史书都各抄写了一部,魏、晋和南北朝的史书各抄写了两部,又像这样抄的其他书共三十篇,取书名为《柳氏自备》,旁边登记了很多仙佛一类的书,都用精美端正的小楷字抄写,没有用行书。
柳公权字诚悬,是公绰的弟弟。十二岁就精辞赋,元和初年,选拔为进士。
李听任夏州节度使,上表朝廷推荐他任掌书记,因而回朝向皇帝上奏章。穆宗皇帝说:“我曾在佛庙看到过你的书法,想念你很久了。”就任命他为右拾遗、侍书学士。又两次提升,任司封员外郎。
皇帝向公权询问写字的技法,公权回答说“:心术端正运笔就端正,运笔端正就可以学会书法了。”当时皇帝荒淫放纵,所以公权说了上面这些话,皇帝改变了颜色,懂得他是借谈书法劝谏他。柳公绰曾经寄信给宰相李宗闵,说自己的弟弟立志研究儒学,前朝皇帝任他为侍书,很像工祝,希望担任散官,于是改任右司郎中、弘文馆学士。
文宗皇帝又召他任侍书学士,升为中书舍人。充任翰林院写诏书的学士。
曾经在夜晚于子亭回答皇帝的咨询,蜡烛烧完了但话还没谈完,宫女用蜡油浸纸烧着照明。随侍皇帝到未央宫,皇帝停住车驾说:“我有一件喜事,守卫边塞的将士的服装很长一个时期不能按时运去,今年在春季中间就运去了。”公权写几十个字的文章祝贺称颂,皇帝说:“应该写诗祝贺我。”宫女们催促他,公权应声吟诗,切题而且婉丽,皇帝令他第二次赋诗,又不加思索随口吟诗。皇帝高兴地说:“曹子建七步吟诗,你竟只需三步。”常常与六位学士在便殿回答皇帝的咨询,皇帝称赞汉文帝谦恭节俭,就举起衣袖说“:这件衣服已洗过三次了。”学士们都赞颂,只有公权一人不做声。皇帝问他,他回答说:“皇上应当选拔贤臣,罢免没有才德的人,采纳臣子的劝谏,赏罚分明。穿洗过的衣服,这是小节,对治理国家益处不大。”另一天,与周墀一起回答皇帝的咨询,公权评论政事得失不迎合皇帝的好恶,周墀为他惴惴不安,公权更加镇定不慌。皇帝慢吞吞地说“:你有诤谏臣子的风范,可以屈居谏议大夫。”
竟从中书舍人降了职,但仍任学士,掌管写诏书。
开成三年(838),公权转任工部侍郎。皇帝召他询问政事的得失,他趁机说“:郭日文任..宁节度使,议事官很有褒贬。”皇帝说:“郭日文是尚父郭子仪的侄子,太皇太后的叔父,做官没有过失,从大金吾任方镇节度使,又有什么值得议论的呢?”公权回答说“:郭日文的确是功勋旧臣,但人们说是给皇宫进献了两个女子才有这项任命,是真有这事吗?”皇帝说“:两个女子自己参见侍候太后,怎么能说是进献的呢?”公权说“:应远离嫌疑不让传播。”就引王王圭劝谏庐江王王妃的事做例子。当天,皇帝命令宦官从南内宫送两个女子回到郭日文家。公权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事例很多是这样的。升公权任学士承旨。
武宗当了皇帝,免去了他的学士承旨,任右散骑常侍。宰相崔珙引荐他任集贤院学士,主持集贤院事务。李德裕不高兴,降为太子詹事,又改任太子宾客。经连续几次晋升,封为河东郡公,又任常侍,升至太子少师。大中十三年(859),皇帝在元旦举行朝会,公权因老迈健忘,在群臣之先向皇帝称颂祝贺,口中致词应答皇帝出现错误,御史弹劾他,扣除了一个季节的俸禄,议事官恨他不退休。咸通初年,才以太子太保的职位辞官退休。病故,享年八十八岁,追赠太子太师。
公权学识渊博,贯通经学,对于《诗经》、《书经》、《左氏春秋》、《国语》、《庄周》更是精通,每解释一个意义,一定几十上百字。精通音乐理论和技艺,但不喜欢奏乐,说:“听它令人骄纵懈怠。”他的书法结构形体遒劲秀丽,自成一家,文宗皇帝曾经召他参加联句的文学活动。
皇帝出句说“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
公权续写道:“薰风自南来,殿阁生余凉。”其他的学士也接着联句,皇帝只背诵公权的联句,认为词美情足,命令公权写在宫殿的墙壁上,字的大小都是五寸,皇帝赞叹道:“钟繇、王羲之的书法也没有超过他呀!”升为太子少师时,宣宗召他到御座前写字,在纸上写了三次,用楷书、行书、草书三种字体写成,皇帝认为是瑰宝秘藏起来,赐给他珍宝玉器。并且命令他自己写谢恩表章,不限制用楷书还是行书。当时大臣家的碑志,不是公权写的字,人们认为子孙不孝顺。外族人来朝进贡,都在另外一份珍宝上写着“:这是买柳公权的书法作品的。”曾经书写京兆西明寺《金刚经》,其中有钟繇、王羲之、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陆贽的书法,公权认为自己的是得意之作。统计公卿间的题赠,公权数以万计,但主人收藏,奴仆有人盗走。公绰曾经贮藏一筐杯盂,封记与原来一样,但器皿都丢失了,奴仆七扯八拉的搪塞,公权笑着说:“银杯自己长翅飞了。”不再追究,只是砚台、毛笔、图画、书法、典籍亲自锁着秘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