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袜皮
勒令老公把一只土里土气的双肩包扔掉,他心有不甘。虽然我在许多照片上看见他从读书时代起就背着它周游各国,但如今它已不比一只麻袋强。我语重心长:亲爱的,那只亲爱的包,样子已经落伍,橙色成了咖啡,无法与你更新换代的衣服匹配,也不再有适合它出风头的场合。
过了一会儿,听到他在厨房里轻声自语:我对不起你呀,你一个人要好好的——竟然亲了一口落满灰尘的脏包。这番场景,简直如同琼瑶片里迫于淫威的恋人正在哀怨分手。
崇尚节俭美德人外有人。妈妈的一只小竹板凳,几经捆扎体无完肤,但几十年来,无论搬家装修都不肯处理掉,无视它与环境多么不般配。瞧瞧你自己,她也会说,那双凉拖从高中女生穿到了已婚主妇,上天、下海,缺钉、开裂,修了不下五次,其它鞋来来往往,只有它的地位屹立不倒。好,好,如果不肯承认自己太文艺,只好承认自己是用情过头了。
自从收了卖房定金后,我的心都要碎了,几乎没有勇气再踏入一步,每一样亲自挑选的物品都在提醒着独居三年的细节。这是一种知道已经完蛋了的心情,虽然拥有更大的房子,虽然巨款在手,但是怎么都比不上失去了的那一个,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我一会赌气说,有天要把它买回来;一会又期待某样“不可抗力”能使合同作废。
可是,我们有这么爱过一个人吗,既决绝,又软弱?
有天,姑妈在我年近不惑的智障表哥床底下搜出了上百只衣架,几近晕厥。家里常年丢失衣架,谜底却在这里。没人知道他从几岁开始搜集,又是从哪儿得来的灵感。当他们要取走衣架时,表哥号啕大哭、以死相挟,最终成功留下了50只。为什么是衣架呢?这审美很另类。也许,每个人的体内都有多少升的“情”需要释放,如同呼出二氧化碳。令人心酸却欣慰的是:一个被上天剥夺爱人的机会和能力的人,迷恋起一堆衣架来也可能是排山倒海、愁肠寸断的。
收废品的人来了,4角一斤,37.5块。我们做了历来读书人忌讳的:卖书,因为书多到3米长的书架都不再能放下。绝大部分书,以后未必会再翻开一次,却要成为一生的累赘,以及许许多多的回忆。无用、无益、无趣,却成为了床底收藏的衣架、痛苦捍卫的秘密。读书人,真的不怕搬家吗?那只老态龙钟的双肩包,有天我发现,它又好好地躺回了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