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的发现,我们将先加以概述,然后再讨论其中特别具有艺术价值的一部分。
殷代的建筑遗址发现了:宗庙宫室、穴窖和陵墓。
殷代的宗庙宫室集中在小屯村以北一带。有基址五十余处被发现了。基址面积之大者,长四○余米,宽一○余米,小者长约五米,宽约三米。基址上残存夯土(版筑土)墙脚,成排的石柱础、木柱的残烬和垫在柱与础之间的铜櫍,卵石铺的入口走道。这些建筑基址的残迹与甲骨文象形字中保留的建筑形象相印证,可以看出殷代建筑木构架的造型样式和上有屋顶的一些传统特点,也可以看出殷代建筑艺术已达到一定水平。殷代已经能够建造大型的、成组的建筑物。
基址附近有许多墓坑。墓址下的墓坑是埋葬“奠基”时杀殉的成人、小孩及狗的。基址四周的基坑是埋葬“置础”时杀殉的人、狗、牛、羊的。基址的入口处的墓坑中,各有“安门”时杀殉的人四躯。另有较大的墓坑,埋葬落成时杀殉的成队的车兵和步兵。
基址下并发现人工修建的水沟,支流交错,蔓延很广。
在某一基址前后并发现了石工、玉工、骨工和铜工的工场。有原料、半成品、成品、废品及工具一同出土。因此我们可以知道这些工艺在宫廷中的生产和分布情况。
殷人居住和储藏的穴窖也发现很多。在一九三六—一九三七年最后一阶段的发掘工作中,就清理了四百九十六处。穴大而深,深度五○厘米——四米,其形状,圆长不定,大概是住人的。窖小而深,其形状多为长方形,也有圆形的,深度四米至九米。穴窖都是挖成的,墙壁有经过修饰的和不经过修饰的。修饰的或用草拌泥涂二、三层,或用木棒拍打,使其平匀光滑。有的穴中有台阶出入。窖壁间有上下的脚窝。曾发现其中填满日常用品的残遗,如食剩的兽骨,破碎铜器,断残的装饰品,以及工艺废料,如锯过的兽骨,敲破的蚌壳,磨齐的牙,碎小铜块、铜范、砺石,以及烧过的柴灰炭烬、破损的甲骨等等。
殷代贵族的坟墓(可能是帝王的陵墓)在洹水南岸的后冈最先发现一座(一九三四年春),在洹水以北的侯家庄西北冈前后发现十座(一九三四年秋——九三五年秋)。一九五○年又在侯家庄附近的武官屯发现一座。这些大墓中最大是一二一七号墓。全墓占面积一千二百平方米。武官屯大墓全部占面积约五百余平方米。墓室平面作方形,占面积三百八十平方米。墓底深达地面以下一三·五米。有东西南北四个墓道。这些大墓的墓室,一般都是在地面下十米左右,形状上大下小,如倒斗状,平面有“亚”字形、方形和长方形三种。墓室有墓道四条(东、西、南、北)或二条(南、北)上通地面。南墓道都作斜坡,其他墓道多作成台阶。墓室正中为椁室,椁室内有棺,棺下有坑,腰坑中埋一人,或一犬,或一人一犬,或一人及兵器。墓的四角,有的有八个或四个小方坑,其中各葬一个活埋的张口蹲踞的人。殉葬器物一般都放在墓椁之间,也有的放在椁顶四周的平台上,这平台上还有与墓主生前接近的人陪葬。武官屯大墓有这样的陪葬人四十一躯。计椁东十七躯,多男。椁西二十四躯,多女。陪葬人中各有自己的殉葬器具、动物及随葬的人。南北墓道上有随葬的犬和车、马。墓室填土,层层夯捣,同时也逐层埋一些杀了头的殉葬人。
这些大墓多经过古今两次盗掘,古代盗掘后并放火焚烧。墓中器物遗存都已很少。然而若干残余的物件中仍有许多精美的工艺品。
与这些大墓成鲜明对比的是无棺无椁的坟墓,其中作为随葬品只有一个灰色绳纹陶盆,内存牛骨一块。另外也有很多有少数铜用具或铜兵器的中小型墓。殷墟发现的中小型墓已接近两千个,并发现很多成群杀祭的排葬坑。
殷墟发现品中最具史料价值的是甲骨文。
商代的政治生活中有占卜制度。占卜的方法是用龟的腹甲和背甲(很多特大的龟甲都是南方来的),牛的肩胛骨和肋骨,在其背面凿槽,灼之以火,则在正面出现细小的纵横裂纹,称为“兆”。专司占卜的人就根据兆纹的形式来预测未来的吉凶。用兽骨占卜的迷信习惯在龙山文化中已存在。商代每次占卜之后都把占卜的事情用当时的文字刻在兆纹旁边,甚至把事后应验与否的结果也刻在上面。这些刻在兆纹旁边的卜辞就是“甲骨文”。从占卜内容可知是关于祭祀祖先、预卜天时、风雨晴雪、年成、狩猎、征伐战争、疾病等等。
另外也有一些与占卜无关的刻辞,例如:战争俘虏的头骨上的祭祀刻辞,狩猎所获的动物头骨刻辞,为检六十甲子而备的甲子表,以学习为目的的习刻文字等。
甲骨文自王懿荣开始注意到它的价值并进行搜集以来,前后陆续出土的有文字的碎片,总计可达十万片。但其中有很多碎片可以缀合。
殷墟的惊人发现之一是第一二七坑未经翻扰的整坑的甲骨发现。共一万七千余片。其中完整的龟甲约三百版,全部经过缀合后的总数约为四百五十个整甲。甲骨上的文字有用朱笔写的,文字刻划里也有涂朱的。很多龟甲穿孔,可以编串成册。并且与一架蜷曲侧置的人骨一同埋在土中,他可能是当时管理甲骨的人。这批甲骨是盘庚至武丁时期的。由一二七坑的发现可以想象殷代用过的甲骨在当时有的是随意废弃的,有的是整批的有意埋藏的。
甲骨文也有其美术价值。首先它是书法艺术的最早的代表者。甲骨文的风格也有许多变化:结构有疏有密,线纹有粗有细,转折有圆有方,行列有的严整有的自由,这种种差别形成了甲骨文字不同的艺术风格。再次,甲骨文字中保存很多绘画形象。如人和各种动物的形象以及各种事物与人的动态行为的形象,都能抓住对象特点,极明确地表现出来。甲骨文与商代铜器上的铭文相比,可以看出铜器铭文利用更多的曲线,更接近图像。甲骨文中虽有形象,但在文字运用上已很复杂,有转注、假借等方式。甲骨文中完全可识者超过一千字,字数实存可能达到五千。最后,甲骨的雕法和当时骨器工艺的技术是相同的。甲骨,特别是兽骨,都工致精美。字体笔划的镌刻有极工细者。镌刻字画,往往都是先写好再刻,刻时先刻所有竖画右边一刀,再倒转甲骨方向,刻所有竖画左边一刀。然后横置用同样顺序刻所有横画左右两刀。所以刻时调转四个方向。字画横直都很准确,也可以推想其工具是很锋利的(图 18)。
殷墟发现的雕刻品、青铜器和各种工艺品,非常丰富,代表了三千年前艺术创造的水平。许多罕见的作品都在侯家庄大墓出土。
大理石制的雕刻,有鸱鸮(图 19)、蛙、坐人(图 20)、怪兽、蝉、鱼、虎等,是现存最早的真正的雕刻艺术品。玉雕的小件动物形象也很多,如:虎、象、兔、燕、蛙、蝉、鱼等。有些呈扁平状或富有装饰风。装饰风的玉佩,如透雕的人形、龙形、鱼形,也很精美。
青铜器中,有形制特别大的,都是大墓出土。如侯家庄出土之牛方鼎(通高七四厘米)、鹿方鼎(通高六二厘米),武官屯出土之“司母戊方鼎”高一三三厘米,重八七五公斤(图 22)。大墓出土有制作极精的方彝、提梁卣,用松绿石镶嵌成各种花纹的装饰器、人面具、各种兵器。松绿石镶嵌的铜器在大墓中发现最多。此外,大小各墓发现的青铜器,如成套的饮食器有鼎、甗、斝、罍、■、觚、爵等:成批的兵器有戈、矛、矢镞、马头刀,以及各种车马饰器,数量非常大。一九三六—一九三七年间,在小屯一地即发现重要铜器二百余件。
大理石器有石斧、石磬,都是祭祀仪式中用的。并有乐器,武官屯大墓发现长四八厘米线雕虎形饰纹的大石磬是罕见的。用器有石尊、皿、■、方座和门臼石。玉器有管、珠、环、琮、璧、璜、玦及各种佩玉。可见钻孔技术及雕琢花纹、阴阳线刻的技术都很精致。
牛骨、象骨、鹿角、象牙、猪牙、蚌壳都作成装饰品。雕花的骨,花纹细密繁复。顶端作鸡形装饰的骨笄和骨针、骨梳,发现很多。象牙作成杯、碟、梳,也作为镶嵌饰片。
陶瓷中,白陶的器皿:盘、■、罐是最早的高岭土制品,上面有精美的图案花纹。釉陶在安阳也已有发现,是已知最早烧成的釉。
此外,墓中木椁虽已焚毁,腐败,但在泥土上留下的残迹,是木头上涂朱的图案花纹。也有粘在铜器上的丝织品残片的残迹,从丝织残片可以看出这是比较进步的斜纹织法。
殷末(包括西周初)的青铜器在河南洛阳,陕西宝鸡及山东益都等地都曾大量发现。其中很多精美的作品,如端方(满清官僚)旧藏宝鸡出土的成套多件酒器及一九二○年前后出土之双鸟形觯、人面纹觯、象尊、鸟形觥等铜器,但多被盗卖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