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斯·德科斯塔知道梵高喜欢同自己谈谈生活中那些比较一般的问题,因而每周都有几次在课后借故送他回城。
一天,他领梵高走过一个很有趣的地方。那是冯代尔公园附近,从菜伊德施门外直到荷兰火车站的一个远郊地区。这一带到处是锯木厂和周围种着花草的工人小屋,人口十分稠密。许多小水渠把这地区分割成一块块的。
“要在这样的地方担任牧师,一定是很不错的!”梵高说。
“是呀,”曼德斯边回答边把烟斗装满,接着又把那只圆锥形烟草袋递给梵高,“这坐的百姓比咱们城区的朋友们更需要上帝和宗教哩!”
他们正从一座小巧的、颇有日本风格的木侨上经过,梵高停住脚,说: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先生?”
“这些工人,”曼德斯挥挥手,“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生病无钱医治,吃饭有上顿没下顿,工作又是如此繁重;他们的住房,你瞧,全是又小又破;贫困永远伴随着他们,他们身陷逆境而无力自拔,因而他们需要上帝的思想使灵魂得到抚慰。”
梵高点燃了烟斗,把火柴棍扔进脚下的小水渠。“那么,城区的人呢?”
他问。
“他们衣饰讲究,吃喝不愁,有可靠的地位,有大量的金钱足以应付任何夭灾人祸。他们心目中的上帝是个富裕的老绅上,这老头儿对人间欣欣向荣的一切都挺自鸣得意。”
“总而言之,”梵高说,“他们有点儿自命不凡。”
“天哪!”曼德斯叫起来,“我可没那么说。”
“对,您没这么说,是我说的。”
当晚,他在面前摊开希腊文课本,然而却久久地朝着对面的墙发呆。他想起伦敦的贫民区、那里的贫困与苦难,他记起自己想当一名福音传教土去帮助那些人的宿愿。他的脑际又出现了斯特里克姨大的教堂,那儿的会众诸事顺遂、受过良好教育、养尊处优。斯特里克姨夫的布道演讲是漂亮的,能使人得到慰藉,但是,会众中有哪个是需要安慰的呢?到阿姆斯特丹来已有六个月了。他终于清醒过来,用功是代替不了天赋的才能的。他推开语文书,翻开了代数书。半夜时,约翰叔叔来了。
“我瞧见门缝里有亮光,梵高,”海军中将说,“而且守夜人告诉我,你今天早上四点钟就在院子里走动了。你每天学习多少个小时呢?”
“不一定,在十八到二十个小时之间吧。”
“二十个小时!”约翰叔叔摇了摇头,脸上显然露出忧虑之色。对这位海军中将来讲,他难以想象梵高家的人还能有不成功的。“你不必学习这么长时间嘛!”
“我得把功课做完啊,约翰叔叔。”
约翰叔叔的两道依眉朝上挑了挑。“即使这样,”他说,“你还是光睡吧,往后也不要学到这么晚,因为我答应你的双亲一定把你照顾好。”
梵高把作业推开。他需要的不是睡眠,不是爱情,不是怜悯,也不是享乐;他需要的是学会拉丁文和希腊文,学会代数和语法,这样才能通过入学考试,进入大学,成为一名牧师,从而在世间为上帝做实际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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