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南的牧师住宅是一幢粉刷成白色的两层石砌建筑,后面有一座非常大的花园。园中有榆树、树篱、花圃、一个水池和三株修剪过树梢的论树。
虽然纽南的人口达二千六百人,但其中只有一百人是新教徒。提奥多鲁斯的教堂很小,纽南比起繁荣的集市小镇埃顿来差了一等。
纽南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房舍聚集点,它座落在从该地区的中心城市埃因霍温伸展过来的大道两边。这里的居民多数是织工和农民,他们的茅屋星星点点散布在荒地上。他们是崇尚古风、敬畏上帝而又十分勤劳的人民。
牧师住宅的大门上头嵌着黑色铁字:A764。大门正临大道,进门就是一间宽敞的门厅,门厅把房子分成了两半,左边是饭厅和厨房,那儿有一道做工粗糙的楼梯通往楼上的几间卧室。梵高和他弟弟科尔住在起居室上面的那间卧室。每天清晨,他一睁眼就能望见太阳升到他父亲那所教堂的精巧的尖顶之上,轻轻地给池水涂上一层淡而柔美的色彩。日落时分,色调比拂晓时更深一些,他坐在窗旁的椅子上观看那种犹如一块沉重的油质毡毯似的颜色逐渐铺盖在池水上面,随后又慢慢地溶进一片昏暗之中。
梵高爱他的双亲,双亲也爱他。三人全都极力想协调彼此间的关系以求和睦相处。梵高吃得多,睡得足,有时在野外散散步。他不说话,不绘画,也不看书。家里人尽量亲切地对待他,他也以同样的态度回报他们,这是一种有意维持的关系,他们在开口前总要先告诫自己:“我应当小心点!千万别把这和谐的关系搞坏!”
在梵高养病期间,他们一直处得很融洽。诚然,与这些和自己的思想格格不入的人同住一室他的心情不可能舒畅。当他父亲声称“我准备读读歌德的《浮士德》,这是坦凯特牧师译的,所以还不至于太猥亵吧”之时,温森特心里不免又厌烦起来。
他本来只打算在家里休息两星期,但他爱布拉邦特,很想继续呆下去。
他希望静下心来单纯从事写生,尝试着只把他看到的东西表现出来。他没有别的愿望,只想深入到乡村中去,描绘田园生活。就象善良的米勒老爹一样,他希望和农民生活在一起,了解他们,描绘他们。他确信,一些人虽然来到了城市并定居在那里,但是乡村给他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他们对乡间的田野和农民怀着终生不渝的眷恋之情。
他一向很明白,有朝一日他将回到布拉邦特并永远留下来。不过,要是他的双亲不愿意,他可就不能留在纽南了。
“一扇门要么打开,要么关上,”他对父亲说,“咱们设法做到相互谅解吧!”
“是啊,梵高,我也非常想这样。我知道你的画毕竟就要有所成就了,这使我感到高兴。”
“好啊,那就坦率地告诉我,您是否认为咱们能够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一起,您愿意我留下来吗?”
“愿意呀。”
“多久呢?”
“随你的意,多久都成。这是你的家,你可以与我们住在一起。”
“但是如果咱们意见不合呢?”
“那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翻脸。咱们应当平心静气地生活,各自都忍耐一点。”
“可是我总得有个画室,怎么办呢?您是不会愿意让我在家里工作的。”
“我已经考虑到了。为什么不用花园里那间马夫的小屋呢?那地方可以完全归你用,没人去打扰你。”
那小屋就在厨房外面,二者虽然相连但是互不相通这是一间隔出来的小房间,只有一个小窗户,而且开得很高,面向花园。屋里是泥土地面,冬季总是很潮湿。
“咱们可以在这里生上火驱散潮气,梵高。然后再铺上木板,这样你就能住得非常舒适了。你看呢?”
梵高坏顾四周,这是间简陋不堪的屋子,很象荒地上农民的小茅屋。
他可以把它布置成一间真正的乡间画室。
“要是嫌窗子太小,”提奥多鲁斯说,“我手头还有一小笔余款,咱们可以把它改大些。”
“不,不,这样挺好。在这里,模特儿身上的光线给我的感觉就如同我在他的茅屋里画他一样。”
他们提来一个带眼儿的桶,烧起旺火。在烘干了墙壁和屋顶的潮气并把泥土地烤硬之后,他们就铺上了木板。梵高把他那张狭小的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他的画架搬了进来。他在墙上钉上他的写生,用画笔在靠厨房的那面刷白的墙上写了一个笔迹粗大的GoGH字,就此安顿下来准备做个荷兰的米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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