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娇

搬进朱里亚大街的双层建筑后,一连好几天,拉斐尔都不习惯。这房子很脏,几乎空无一物。教廷里自然能找到泥水匠和粉刷匠来把它弄规整,不过得乱糟糟地张罗好几个星期。拉斐尔带着自己的几个助手先把两间正房收拾好,并在侧室里安置了画案和其他工作用具。他租来几块壁毯,还在墙上挂了自己画的几幅草图。接着,他又摆了几件不大的古代大理石像,这是他从城郊的农民那里廉价买来的。它们包括阿波罗头像和酒神节狂女的躯干像。还有一件小小的浮雕,上面的女子用手扶住自己秀美的长发……当有个女人进入拉斐尔生活的消息传开后,人们不断添油加醋,议论不休。好奇者们在梵蒂冈长廊上围住大师的学徒,寻根究底地打听种种细节。聪明活泼的小学徒趁机发挥想像,把一些寻常小事也吹得天花乱坠。在他的讲述中,玛格丽特成了特拉斯杰维勒公主;当她告知父王,说自己被强烈的爱情折磨得死去活来时,狂怒的父亲把她赶出了宫门。

总而言之,这姑娘是半个孤儿,在没有母爱的情况下长大成人。

一个经常在教廷里乱蹿的职员神不知鬼不觉地抄走了拉斐尔写在画稿上的几首诗,把它们拿给米开朗琪罗看,意欲煽起他对拉斐尔的不满。

你看,米开朗琪罗成天累得要死,而拉斐尔却轻轻松松,还有时间去谈情说爱,这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的工作室里老是闹闹嚷嚷,就像小酒店里一样。不过,米开朗琪罗虽然不愿同拉斐尔往来,也从不对他评头品足。他接过拉斐尔的诗稿抄件看了一会儿之后,自言自语地说:“他画画比写诗强。他的勤奋多于才艺。”

拉斐尔用几个星期的空余时间收拾好几间屋子,将玛格丽特带到新居去了。

吉基要远离罗马好几个月。朱里教皇决定亲自去视察他夺回来的梵蒂冈遗产,亦即他的军队新近占领的城市。在他出发之前,拉斐尔必须完成谢尼亚图拉厅的两幅壁画。圣上知道,第三幅《帕尔纳斯山》的草图还在制作。

拉斐尔把为伊姆别利娅画的速写像拿去给教皇看,以便证实第三幅壁画的草图正全力以赴地进行,免得他怀疑画上那个拿着书卷的女诗人萨福不是根据真人描绘,而是凭空想出来的。拉斐尔已经将她画在三幅草图上。现在要讨论的是,该如何在壁画上描绘她挽着金黄色发髻的古典式侧面像。教皇的崇高身分不允许朱里追问谁是萨福的模特儿。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撕碎草图,以此来说明神圣的诗坛上不应有女人的位置。

然而,当他的老花眼一下子捕捉住摆在他面前的三张草图时,他又改变了主意。他指着中间的一幅简短地说:“要这一幅!”

这幅草图上的诗人们才勾出轮廓,他们是荷马、维吉尔、但丁、阿那杰里翁、彼得拉克等等,然后是几个缪斯女神:缪斯之后又是标出名字的人像轮廓:阿里奥斯托、提布卢斯、卡图卢斯和奥维德,略靠下方则是荷拉斯和品达罗斯。

“把我们的意大利作家桑纳扎罗也画上吧。我很欣赏他。”教皇说。

教皇的话就是法律。

《帕尔纳斯山》的构图就这样通过了审查。

正午刚过,拉斐尔便到伊姆别利娅那儿去。自她生孩子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拉斐尔还未来向她祝贺。现在,他带来了那幅教皇应他的请求签了名的草图。从此,谁也不敢说拉斐尔将伊姆别利娅画进《帕尔纳斯山》壁画有违圣意了。还得再过几年,壁画才能全部完成。人人都有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将来无论是谁继承朱里的教皇宝座,毫无疑问都会尊重他的签名和意志。

萨福的问题就算解决了。她的侧面像已经确定。当拉斐尔在内殿将草图拿给典仪大臣格拉西斯看时,教皇曾询问似地看了格拉西斯一眼。

格拉西斯被认为对天下之事无所不知。他当年曾与伊姆别利娅的前任情夫布法洛爵士相熟,多次到过他朱里亚大街上的住宅;而现在,他也不可能不知道拉斐尔同伊姆别利娅的新情夫吉基是好朋友。格拉西斯寻思:吉基凭什么能让伊姆别利娅在神圣的梵蒂冈内殿壁画上流芳百世呢?画上的这个高傲的商人情妇,这个以萨福面目出现的高级艺妓,似乎比她的本来面目还要漂亮。

拉斐尔感到高兴的是,他能将获得批准的草图带到朱里亚大街上来。吉基和伊姆别利娅都会因此而高兴万分。

奶妈正在另一间屋子里给婴儿喂奶。这女孩长得像吉基吗?拉斐尔在给吉基画像时,仔细研究过他的长相。拉斐尔喜欢他刚毅乃至有几分生硬的面部特征,长长的鹰钩鼻子和窄细的口形。拉斐尔一向对儿童很少留心。他小时候是家里惟一的孩子。而在佩鲁贾学艺时,女人的房间与学徒的住所是完全隔离开来的。现在,在女主人为了会客而更衣的这当儿,拉斐尔饶有兴致地观看奶妈如何把浅黄头发的小卢克列西娅放进美丽的摇篮。小女孩长得很漂亮,皮肤白里透红。待她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呢?

伊姆别利娅半躺在卧榻上,一手支着头。她身上的连衣裙是用特别的黄色丝绸料子做的。这料子系直接从港口弄来。据说那里摆着一架天平:在天平的一端放上同样重的黄金,才能将另一端的中国丝绸拿走。

伊姆别利娅能胜任母亲的职责吗?当她对自己的婴儿微笑时,她的面容会显得更温柔吗?自从拉斐尔上次见到她以来,她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记得,当他在荒废的花园中漫步沉思时,这个不寻常女人的容貌是如何同萨福的形象在他脑子里融合在一起。那时,他就想按照伊姆别利娅的样子来描绘古希腊女诗人了。

“伊姆别利娅万岁!”他笑着将卷在圆筒里的草图取出来,递给她。

这是他用银销钉按照他最喜欢的一张速写画成的。画幅下面还有他优美的签名:“乌尔比诺人拉斐尔。”

伊姆别利娅打开画纸,同时转身向他,注意让光线衬出她的侧影。

她蓝莹莹的眼睛闪闪发光,精巧的面庞有如古希腊的雕像。他单单选中了她来做萨福的模特儿,这选择正确吗?如果命运不安排他在吉基未来的别墅花园中见到伊姆别利娅,萨福或许就会画得像环绕在阿波罗身边的缪斯女神中的某一个。或许,她会同样美丽,但是缺少自己的独特面目。生活在形式和色彩世界中的拉斐尔,希望萨福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凡人。

“我送草图去请圣上审查时并非没有几分担心,谁也无法事先预料圣上的情绪。我很高兴得到了他的首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特别是上帝发慈悲,我就能完成已经开始的工作。”

“太好了!”

她站起身来,重又是身材苗条的美人伊姆别利娅。对她来说怀孕生育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一次游戏。她突然转身问道: “您见到我的乖女儿了吗?”

“爱情的孩子是最美丽的,小姐。”

他觉得自己与伊姆别利娅似乎又陷入了魔圈。他们不用说话便能互相理解,而他们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具有某种象征意义。伊姆别利娅取出一串颗颗圆润的珍珠,高高举起,让灿烂的阳光照射这大海的珍宝。

她此时的神态,像是在行某种祭礼的女祭司。或许,萨福当年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洗手时就是这副神态吧?

“这是送给你的姑娘的。”

她能送拉斐尔什么呢?传说阿波罗曾送给女预言家彼拉一千年的寿命。若是伊姆别利娅活到西彼拉的年纪,当她脸上满是皱纹,或许就会有人爱她了。那时,她就会把拉斐尔为她画的像打开来给女儿看:“你母亲当年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啊!”她轻轻拨动诗琴,顿时仙乐袅袅如天外飞来。伊姆别利娅在诗琴伴奏下用希腊文吟唱了萨福的几首名诗,这是她从后父斯特拉斯基诺那儿学来的。诗琴正奏出和弦,忽而悄然无声,屋里重又恢复宁静。

拉斐尔猛然明白,吉基为什么宁肯同艺妓伊姆别利娅姘居也不愿娶有钱有势的公爵小姐做新娘。当吉基跨进这间屋子时,一切生意上的烦恼转瞬之间就会在诗琴和伊姆别利娅的歌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串珍珠将会给玛格丽特小姐带来幸福。”拉斐尔向女主人表示感谢。“您给予她如此大的荣幸,她是否能来向您当面致意呢?”

如果玛格丽特依然是小市民的女儿,等着父亲把她嫁给一个小面包师,她能同既令小家碧玉们羡慕、又被基督教会唾弃的罗马头号艺妓交往吗?若是那样,即使她万分情愿,她也不能到伊姆别利娅家来表示谢意。

“府上是在这条街上的什么位置,拉斐尔先生?”

“您知道,伊姆别利娅小姐,朱里亚大街房屋的号码是按照圣上的意旨编的。这条街有几里长,直达台伯河边。我住85号,那是一栋双层小楼。”

“住在那里,玛格丽特高兴吗?”

他们就只交谈了这么几句话。可是,若是班戴洛大师得知,定可以把这演绎成一部长篇小说。无比愤怒的父亲将女儿赶出家门,而画家如同中了魔法一样,把自己的府邸送给了无家可归的情人……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拉斐尔?”

“当玛格丽特的父亲送粮食到部队去时,她就搬过来了。吉基先生答应在柳蒂回来之前把情况对他说清楚。

“柳蒂什么时候回来呢?”

“只要他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看他女儿。玛格丽特在迁入新居之前,我已经领她到公证人那里按法定程序办妥了一切手续。房子的一半属于她。”

“毕比印纳知道这件事吗?”

“当飓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时,伊姆别利娅小姐,水手很难保全自己。

我庆幸避开了柳蒂老爸的愤怒。毕比印纳的侄女年纪还小,她可以再等一等……”

“您听到了有关枢机主教法冠的传闻吗?”

“说的是毕比印纳吗?”

“不,是您。”

“这纯粹是谣传,小姐。这只会增加我的嫉妒者和仇人。每个渴望成为枢机主教的僧侣,都会把我看作是他的竞争者。真实的情况是,对于这件事,圣上从未对我提起过。再说,枢机主教的法冠难道会落到一个双手沾满颜料的画家头上来吗?更何况我的出身微不足道。”

“当圣上看到画有我头像的草图时,他说了什么呢?”

“他笑着看了看格拉西斯,似乎在问:这是谁?朱里教皇显然一眼就看出,画上的萨福并不仅仅是一个抽象的象征,您的美……”

“请别恭维我,拉斐尔,因为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格拉西斯当即说出了您的名字。圣上的眼里闪过一丝讥笑。当时若是我胆子大一些,我会请求圣上让我把他的表情画下来。后来,我还是凭记忆画了几张速写,画得很不成功。人在发怒,眼睛却有笑意,这样的雷霆万钧之神难道画得出来吗?”

“难道朱里从来不笑?”

“当然会笑,只是很难笑一次。即使他是众神之父,在奥林匹斯山上也未必活得开心。”

奶妈将小卢克列西娅抱过来了。伊姆别利娅俯下身去,将这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襁褓抱了起来。这女孩难道是精灵投生的吗?

“明天上午让玛格丽特到我这儿来吧,好吗?”

“这个伊姆别利娅是什么人呢?”

玛格丽特问拉斐尔。

此刻,他们相依着坐在朱里亚大街85号的新居里。按照拉丁文契约,他们二人各拥有这幢楼产权的一半。现在,屋里几乎什么家具也没有。

拉斐尔暂时还不想购置,因为本周内教廷显然还不能付清他的工钱。往窗外,看得见几幢刚建成的房子,它们的正面墙壁全都刷成黑色。还看得见远处的圣马利亚教堂,就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现在,面包、牛奶和其他生活必需品都有人送到家里来,可是得多付两倍的钱。玛格丽特第一次看到账单时,心都抽紧了:圣上啊,这儿的东西为什么这么贵呢?

这个伊姆别利娅是什么人呢?她的真名实姓叫什么呢?她靠什么财源过活呢?她真是美得出奇吗?她真会写诗吗?她真看得懂拉丁文?她是个善良的天使还是个邪恶的魔鬼?过去爱过她的人都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在吉基从布法洛爵士的手中将她连同作为抵押物品的堂皇建筑接管过来时,她是如何生活的?待她人老珠黄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她的女儿长得漂亮吗?长得真像吉基吗?吉基是否怀疑这孩子的亲生父亲不是他呢?他真是那样爱伊姆别利娅吗?还有,玛格丽特明天去拜望她的时候,该如何称呼她呢?

“你同我一起去吗,拉斐尔?怎么,你将把我留在那儿?待你从梵蒂冈回来之后才接我回家?我害怕……你知道,我连什么叫做艺妓都弄不明白。说真的,艺妓是什么样的人?是贵族女人吗?是能够成为贵族的女人?是王公贵族的情妇?教廷能容许这样的女人吗?罗马能让女人今天同这个男人、明天又同那个男人厮混吗?你知道,在我们锡耶拿……姑娘们连句粗话都不准说,否则会被老人打嘴巴。你看我说得对不对:艺妓就是妓女、淫妇,即神父们称为荡妇的那种下贱女人。我见过这样的女人……怎么?不是?”

起初,玛格丽特对于到朱里亚大街那一头去的事,连听都不愿听。

可是,珍珠项链实在太可爱了。这个被赶出家门的面包女郎能到何处去弄这样的珍珠项链,以及这半幢楼房呢?这对她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当拉斐尔劝她搬到这里来住时,她只想到进修道院。在这世界上,她并不是惟一受撒旦诱惑的姑娘,像拉斐尔这么富于魅力的魔鬼,她怎能拒绝呢?

住进这里来后,她渐渐习惯了。她同拉斐尔一起甚至到特拉斯杰维勒的草地上去散步,短短的佛罗伦萨披风使他们的爱情避过了路人的眼睛。在那些美妙的时刻,他们似乎超越了罪恶的尘世。当他们重又回到现实里来时,玛格丽特简直不敢相信她还能见到拉斐尔。他是受当今权势者青睐的画家,圣上本人的画师,说不定明天还会成为枢机主教,若是他抛弃了她,她能求助于谁呢?哪个修道院会接受她呢?她甚至还不知道,特拉斯杰维勒的平民女子堕落后通常去的是哪个修道院。“或许,我现在就已经成了艺妓吧?”她想,“否则,我为什么要去拜访伊姆别利娅呢?在老家锡耶拿,人们还称我为小姐哩。”

可是,如果她不进修道院呢?她能有别的出路吗?……她记得,那一天,当拉斐尔来到她家时,正好她一个人在屋里。

“我们到公证人加比先生那儿去吧!”拉斐尔不由分说,便把她领出门去。

他们来到官方批准的公证人办事处。在这间发霉的办公室里,几个录事正在忙着记录他们的上司用拉丁文作的指示。玛格丽特从未进过这种地方。

公证人极其恭敬地请拉斐尔进里屋去谈。公证人或许考虑到,画家在梵蒂冈天穹上日渐升高的吉星将会把更多的显赫顾主领到这儿来;除此之外,他还可能介绍这公证人去为吉基法律方面的事务效劳。不过,公证人现在急需弄明白的是,拉斐尔是否真打算在出现任何意外的情况下为这女孩提供生活保障?他爱她,可是又不同她结婚——这是他个人的隐私问题,公证人并不感兴趣。拉斐尔说他将把自己从吉基那儿新买的房子分一半给这姑娘,而整幢房子的税额都由他一人承担。不仅如此,按照自然法,玛格丽特无论何时、也无论以什么原因要离开朱里亚大街上的这幢房子,还可从拉斐尔那里得到2000金币的生活保障金。

“自然法,这是什么意思呢?。”拉斐尔问。

“是这样。”公证人派头十足地解释说。“我们的基督教法规既保护在圣坛前缔结的婚姻,也保护未举行宗教仪式的婚约。至于与缔结合法婚姻无关的承诺,则属于所谓自然法。尽管这类责任不受法律保护,但我们容许其存在。因此,拉斐尔先生,谁也不会妨碍您按照您的意愿安排自己的户主。您能使用拉丁文吗?按照规定,您和等在前厅里的玛格丽特小姐所签署的契约,应当写成拉丁文。怎么?她不是罗马市民?

这可有点儿麻烦。不过没关系,我们会设法解决。若是在卡皮托利丘的教廷公证处,阁下恐怕要多花几个金币,才能拿到核对无误的契约文本。

不过,拉斐尔先生,办这样的手续花几个金币值得。如果您愿意给录事们几个小费,他们将会感恩不尽。”

不久,玛格丽特也被请进里屋,同拉斐尔一起听公证人向录事们口授典雅的拉丁文句。公证人的每句话都表述得极其精确简练,他不准别人打岔,也不管拉斐尔是否听得懂。口授完后,他又从头到尾用意大利语向拉斐尔和玛格丽特解释了一遍。

公证人浅色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玛格丽特的脸上调开……他本想用 “你”字称呼她,就像平常称呼其他类似的女人一样;可是很快就改变了主意,称她为“小姐”。她的确长得漂亮,出奇的漂亮。录事们也死死地盯着玛格丽特,只差没有把她看穿。他们都认识拉斐尔。可是这女孩呢?她是什么人?来自什么地方?公证人站起身来,严厉地扫了录事们一眼,他们立即像见到猫的老鼠一样,急忙埋下头去写字。

玛格丽特的眼睛显出笑意,同时又含着泪花。公证人没有向她解释自然法的含意。

她或许会写字吧?早在两百年前,锡耶拿的圣卡捷琳娜就亲自给教皇写过信,尽管她只不过是个染色匠的女儿。柳蒂干的是受人尊敬的行业,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女儿学文化,至少学会两百年前的染色匠女儿所懂得的东西呢?玛格丽特提起笔,在契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待拉斐尔签名之后,公证人接过去盖了一个大印,这才签名确认,完成了这一文件的签署手续。

不过,它还必须送到罗马市政厅去审核批准。好在这里离市政厅不远,不一会儿,马车就开到了。那里的官员也乐于为拉斐尔大师效劳。

就这样,玛格丽特正式拥有了半幢楼房。可以说,从此之后,她是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尽管很难说是自己的家,因为拉斐尔毕竟没有同她结婚。

玛格丽特戴上伊姆别利娅送给她的珍珠项链,没有专门换上她最喜欢的连衣裙,因为她的衣箱搬到新居来后,还没有打开清理。

由于距离不远,他们没有叫马车。

拉斐尔敲了敲伊姆别利娅的大门。门孔里现出一个女仆的瞳孔。她认出了乌尔比诺来的大师。先是门闩拉开的声音,随后又听到钥匙插进锁眼。拉斐尔挽着玛格丽特从正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