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照射下,这个奇特的圆柱石在地上拖着长长的身影,中间一个丑陋的窟窿像一块无法医治的溃疡伤口,向人们诉说着自己从山里运出来时的不幸。
大教堂堆石场的管理员伯佩,依然是过去的模样,秃顶,红脸。
“下午好,米开朗基罗。”他热情地招呼着。
米开朗基罗指指拖在地上长长的圆柱石影子,说:“命运女神的时间纺线已经绕上大半圈,美丽的夜莺要唱歌了。”
“我的耳朵听不见,眼睛还行。”伯佩拍拍圆柱石,“索德里尼大人点头了?”
米开朗基罗摇摇头,“还是看看我们的巨神吧。”
伯佩已见过不少艺术家来测量,对于圆柱石的各个部位,他都能背出来。
圆柱石高17英尺(约5.18米),有一人合抱粗(50多公分左右),重量达2 000磅(约 900多公斤)。
“只有万能的上帝,才能听到它在叹息。”伯佩了解米开朗基罗的犟脾气,但又忍不住想劝说他几句。
伯佩还记得五六年前,米开朗基罗也是这样呆呆地看着这圆柱石,凄泣的雨丝撒落在他的肩膀上,又卷又硬的头发上挂着细小的雨珠。
他以为米开朗基罗还在伤心,因为罗伦佐殿下去世不久。
失去了大树的庇护,小鸟的爱巢只能忍受风雨的无情摧击。
那时米开朗基罗和现在一样,口袋里已没有金币可爱的声音,没有能力买下这个圆柱石。
但他现在手中的凿子比以往更坚硬、更灵巧。圆柱石上的那个窟窿也并不可怕,反而成了上帝的提示。
“赫刺克勒斯再强壮,这个糟糕的窟窿就像马人涅索斯的毒汁,也会把他害死的。”伯佩低声说着。
米开朗基罗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是马人涅索斯?夜莺唱歌的时候,罗伦佐殿下的灵魂会出现。”
执政官索德里尼的脸红了,他明白自己的理由不充分。
“尊敬的阁下,你如果还承认我是佛罗伦萨人,那么你就应该让我试试。”米开朗基罗勉强地降低了嗓门,尽力说得婉转些。
“皮科罗米尼的合同使你感到不愉快,但你必须活下去,都奇奥圆柱石已经睡了半个世纪,让它迟些起床,也并不过分。”
索德里尼翻开办公桌上的羊皮纸文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钱,钱,该死的钱。情愿出几万金币收买罗马的切萨雷·贾波,也不愿意拿起剑,披上铠甲,吹起号角,保卫自己的家乡。
米开朗基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离开故乡5年了,街巷口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市议会广场上萨沃纳罗拉被处火刑的地方,还常常有人鞠躬悼念。同时,又有人在试图重建被萨沃纳罗拉焚烧的一切。
萨沃纳罗拉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抨击与仁爱,建设与毁灭,这是佛罗伦萨人的复杂性格特点之一。
完美、高尚的佛罗伦萨人是谁呢?
米开朗基罗低着头走在小街上,拐角处飘来了熟悉的烤面包香味。
也许是大名鼎鼎列奥纳多·达·芬奇的拒绝,执政官索德里尼等人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便派人去锡耶纳,请回米开朗基罗。
“佛罗伦萨的最好雕刻家怎么能干这种丢人的事,请你推迟履行其他的不愉快合同,都奇奥圆柱石还是你的。”
索德里尼又说了一大堆的恭维话,似乎早就忘了上次脸红的事。
“每月6枚金币,两年完成。”索德里尼已看出米开朗基罗动心了,便说出了他与其他人拟定的报酬。
太便宜了,简直是讹诈!那些不愉快的合同还比这工钱高出一倍。米开朗琪罗真想冲过去。
但他紧张的手臂肌肉松开了,他太想获得那个圆柱石,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工程部还会追加资金,你的耐心将会得到丰厚的报酬。”索德里尼已猜透了米开朗基罗的心思,不由得笑起来。
他的心也是灰色的,就像大理石的粉末搅和在泥泞土路上的颜色,任何人都有权力踩着、跺着。
米开朗基罗盯着索德里尼的弯勾鼻子看了一会,也笑了起来。
“签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