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加索

回溯巴勃罗·毕加索( Pablo Picasso)于1881年10月25日(天蝎星座)的诞生,我们必须来到安达卢西亚这个最能代表西班牙“王权复兴”的省份。1875年,该省在坎波斯( Martinez Campos)将军发动政变之后,比其他地方更加死守过去,与加泰罗尼亚的对比更是鲜明。青少年的毕加索到了巴塞罗那之后,将面对工业革命胜利的冲击,一鼓作气跃进20世纪。被他抛在身后的,将是一个未被启蒙时代碰触过、倒向17世纪、远离现代的古老王朝。其港口马拉加( Málaga)亦背对欧洲而朝向北非地中海域的马格里布( Maghreb) 。十五年前才铺上的漫漫铁路,有如好莱坞西部片中的场景;年轻的毕加索出门一向都走海路。

毕加索的父亲何塞·鲁伊斯·布拉斯科先生( Don JoséRuiz Blasco)的祖先有卡斯提尔人的血统,但他的祖父却于1799年在柯多华 ( Córdova)出生,这位祖父以制手套为生,在1830年娶了一位马拉加姑娘,建立起一个地道的安达卢西亚家族。毕加索母亲那边的上一代同样是安达卢西亚人。她是何塞的表亲,也是“毕加索”这个带有两个S不寻常姓氏的来源,根据费尔南德·奥利维耶( Fernande Olivier )及毕加索大女儿玛雅( Maya)的说法,这意味着意大利热那亚( Genoese )的嫡承,因此这个孩子的出生环境特别具有地中海气息,连出生地也原在阿拉伯—安达卢西亚的统辖之下。

何塞直到40岁才结束光棍生涯。他的晚婚或许肇因于某次失败的恋曲,但后来无疑是借着媒妁之言撮合的婚姻,却完全符合当时的传统与习俗;同时他靠着三份微薄薪水———在艺术学院教绘画、在市立博物馆担任馆长,以及修复旧画———架构起来的生活,也并没有因为结婚而改变。当他与朋友在咖啡厅里消磨时间的当儿,他的妻子与带进夫家的一群女人———两位没出嫁的姊妹与老母亲———便一起在位于梅赛德广场( Plaza de la Merced)上的舒适公寓里当起家来了。

四个姓毕加索的女人对一个姓鲁伊斯的男人所造成的优势,并不全然是个算术问题。带着这个姓氏的女人,为整个家庭生活及家居摆设带来特殊的色彩;何塞这位家长只不过偶尔在大场面里露露脸而已。

襁褓中的毕加索,在一堆受到他祖母主宰,同时也必定受她压抑的女人中睁开眼睛。各位不要忘记,马拉加自公元711 —1487年都属于回教领土,一直到16世纪,当地的摩里斯科人还不断在叛变。

何塞的特征是他淡漠的态度———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工作不稳当,而且性质也不甚了了———还有他的外貌像典型的“英国佬”:

金发、碧眼。巴勃罗则正好相反,生就一副典型安达卢西亚人的模样。

我们可以确定,在他整个童年阶段,那堆女亲戚一定不断对他重复,说他“真正是毕加索家的种”。身为长子的他,是家里的王子,女人都崇拜他,借此报复社会逼迫她们成为附属品的事实。

他的地位因为一直是独子而更加巩固。他有两个妹妹:洛拉 ( Lola)和小名叫孔奇塔( Conchita )的康塞普西翁( Concepci􊟵n) 。后来他决定自称毕加索,而非鲁伊斯,这是因为西班牙人习惯并联父母的姓氏,所以他才有这个自由。毕加索这个姓非常罕见,鲁伊斯则十分普遍。不管怎么说,他的选择不啻在强调他幼年时期的家庭结构。

在那种氛围下,一旦这个小男孩开始表现对绘画的热爱———据他自己说,早在他学会说话以前———便立刻受到注意,因为这和他父亲的职业有关。我们可以笃定地假设,这项天赋必定受到鼓励,甚至吹捧,女亲戚们都希望他能够超越父亲,并尽可能地支持他。尽管他的才华遗传自父亲,但那过人的天才仿佛是幸运女神给她们的补偿,甚至像是报复。认识何塞那边的亲戚的萨瓦特斯写道:

他的祖父迭戈( Diego Ruiz y Almoguera )想当画家,无奈不可能。他必须负担家计,等于被剪断了羽翼。他的长子,亦即继承巴勃罗祖父洗礼名的迭戈,也喜欢画画,而且据说姊妹中亦有一人有同好⋯⋯终于有机会把这项家族嗜好变成职业的人,是何塞。

任谁都注意到巴勃罗除了有天赋之外———他已懂得剪纸来逗弄小表妹(“你喜欢马吗?喏 ”) ———还会因为这个嗜好而忘我。萨瓦特斯写道:“只有让巴勃罗随心所欲地画画,天下才可能太平———画他父亲留给他的拐杖头,或一枝画笔,或何塞打算用来当模特儿的鸽子。”巴勃罗的视觉特别敏感,而且从小就有过人的意志力。他答应去上学,条件是他可以在学校不受限制地画画;而且他坚持让何塞把他认为是必需品的东西全数交给还是小孩的自己。“换言之, ”萨瓦特斯解释,“就是那些何塞一少了便形同瘫痪的东西,譬如:画笔。”

于是做父亲的便为了孩子奇怪的念头放弃了绘画。

从第一次让步之后,巴勃罗便占了上风。何塞的欲望敌不过自己儿子的意志力。

我们可以想象,就巴勃罗能够坚持己见这件事来说,何塞必定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在降低,儿子正逐渐抢去他的光彩。这项认知使他决定放弃绘画。

马拉加市立博物馆的关闭,迫使何塞自我流放到拉科鲁尼亚( La Coru􊉫a)和位于西班牙另一端、冷雾迷漫的加利西亚( Galicia) 。

“就在那个时候, ”毕加索说,“他把颜料和画笔都给了我,从此再没画过画。”

紧接着一幅父亲手握调色盘的画像之后,他爆发似的完成一连串油画,根据这批作品,我们知道,上述事件发生在他们即将离开拉科鲁尼亚之前,亦即1894年秋,当时毕加索13岁;不过这是后话。

在马拉加,巴勃罗很少离开家里的小圈圈———一群刻意迎合他的女人和一位目眩神迷、俯首帖耳的父亲。他很少上学,但我们知道他经常和家人去斗牛场。现今留存的他最早的图画人物(之后每一张出自他手的小纸头都会受到珍藏)即是一名斗牛士,大约作于1890年。毕加索的幺叔萨尔瓦多先生( Don Salvador )是位医生,比何塞早结婚,他才是鲁伊斯家族的头子。他也收容了两位老小姐,不过却是他自己的姊妹。后来毕加索替佩帕姑姑( Aunt Pepa)画了一张画像。逼巴勃罗参加第一次圣餐礼,否则不准他去看斗牛的人,就是萨尔瓦多叔叔。这个事件发生在1895年,标示了他们从拉科鲁尼亚搬回马拉加的时间。

到了拉科鲁尼亚,年少的巴勃罗11岁,他离开由女人包围的家,进入艺术学校的绘画饰品班。他们家离开马拉加时走海路,经过直布罗陀海峡,顺着大西洋海岸往下走。那趟旅程让这孩子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另一个西班牙:原始的海岸,不断受到海浪的拍击。该地区方言是加利西亚语,不太像卡斯提尔语,比较像葡萄牙语,更像安达卢西亚语;女人的地位也不同,比较不受压抑及隔离。

巴勃罗10岁时用过的几本课本后来被发掘出来:一本文法、一本文学解析、一本法文课本———每本上面都有他自己画的图画,既活泼又老练,毫不幼稚。其中一幅画一只公驴骑在母驴背上,旁边还有评语,看后绝不会怀疑那孩子对性的兴趣。隔年,他只上了头几堂课,就证明这位神童对于学院派画风的娴熟技巧。五十年后,毕加索与瓦朗坦 ( Antonina Vallentin)去参观一个儿童画展,他对她说,以前他绝不可能参加这类画展,因为他12岁的时候,就已经“画得跟拉斐尔( Raffaèllo)一样好了”;今天我们仍握有那句话的证据。1893—1894年,他学习人体素描,隔年开始临摹古代艺术经典作的石膏像。9月,他完成自己的第一本札记手稿《拉科鲁尼亚》( La Coru􊉫a ) ,图文并茂,并在10月28日他13岁生日过后三天,将之题名为“蓝与白”( Azul y Blanco) 。画本中的动作感及讽刺性相当惊人。别忘了当时幼童习画时只准临摹石膏像,巴勃罗要在隔年抵达巴塞罗那之后,才会懂得改用活模特儿作画。

这位少年———我们已经不能再叫他小孩了———在这个画本里创造了一个完整的世界。当然,那是少年逃避现实的方式,不过,那些作品已经抓住生命的神韵,充满力量,不仅止于观察与模仿。时隔七十五年后的1971年,毕加索在给我《拉科鲁尼亚》札记系列的最后一部分复制品时说道:“在拉科鲁尼亚,我没有停止过。或许你会说‘后来你也没有停止过’……但是在拉科鲁尼亚,画画救了我。”他指的是令人气馁的父亲吗?有可能。巴勃罗精简地总括当时的抑郁情绪:“没有马拉加,没有朋友,没有斗牛,啥都没有。”而且,“他只盯着窗外的雨发呆”。对父亲来说,那种情况很好,是真正的流放生活;对巴勃罗来说,亦然。

当何塞象征性地把画笔送给儿子时,他同时也给了儿子担任候补的权利,如同斗牛场上的大师让新手代替自己出场一般。现在我们知道这次候补是永久性的,也是家族里女亲戚的胜利(尽管不张扬,却很真实) 。难道作于1894年、献给卡门表亲的油画,便是这次胜利后的产品?毕加索早期在画上都签上全名:巴勃罗·鲁伊斯·毕加索;随着自信心的提升,签名也变短了: P.鲁伊斯———他父亲的继承人。这是个转捩点,从此这名少年成为自己天赋的主人。12月,他画自己的妹妹洛拉; 1895年1月:父亲斜躺的身躯,他以近乎临床医学的方式,把时间的流逝描绘在父亲的哀伤与失败当中。妹妹的画像则宣示一种决断力,笔法之有力、大胆,令人屏息。

当时有一系列大胆的画像:《戴帽男子》( Ma n in a Cap) 、《加利西亚老人》( Old Galicia n) 、几位蓄胡的男人,每幅都如同恶魔般精确,带着断然的自由作风。接下来的《赤足女孩》( Girl with Bare Feet)证明他的技巧已娴熟得臻入狡猾的地步,让人物正面坐着,却隐藏了椅子对地面的空间关系。不过,巴勃罗这幅画的重点,并不纯粹是技法;他企图分析这位与他同龄的模特儿的生命,洞悉她成为女人的未来,用画笔预先予以捕捉。他的早熟非常惊人;七年之后,这种想法将震惊巴黎的批评家。

那一年年初,准确地说是1月10日,发生了一件事,或许我们可以在这幅小女孩的画像中看到端倪。生于1887年的毕加索的幺妹孔奇塔,因染上白喉而夭折,这种病在当时无药可救。经过这次事件后完成的画,透露出他的成熟度又有了惊人的提升。相信每个人都会很自然地把他在青少年初期受到的这次创伤,和他往后一辈子对疾病莫名的恐惧联想在一起。当他的情妇埃娃( Eva Gouel)于1915年因病去世之后,他又再次经历小妹死亡带给他的震惊;从此,他再也无法忍受疾病在他亲密的生活圈内发生———包括他的子女及朋友。这并非只是对死亡单纯的恐惧,对他而言,疾病意味着存在中令人无法忍受的脱序,他小妹令人崩溃地失踪。

这次伤痕在毕加索青少年时期的画作中十分明显。先是《佩雷斯-科斯塔莱斯画像》( Portrait de Ramón Perez-Costales) 。毕加索博物馆把这幅画拿来和同一个人物的一幅学院派画像作比较,可以看出毕加索的作风有多么大胆。佩雷斯-科斯塔莱斯曾是拉科鲁尼亚艺术学院院长,主宰当地的社交生活,崇拜他的巴勃罗曾画过他的房子。孔奇塔生病期间,这位医生成为他们全家的朋友。肖像用推崇的笔法描绘出一种坚强、充满活力的人格,这是少年画家以自己父亲为模特儿时从没表现出来的一面。其实巴勃罗第一幅学院派巨幅油画《科学与慈善》 ( Science a nd Cha rity)里的医生,模特儿即是何塞,这幅画的主题也是疾病。

4月,何塞与一位巴塞罗那的老师交换工作,兼程赶往该城,家人则等到学年结束才到马德里与他会合。在这趟旅程中,父亲有机会带着儿子经过普拉多( Prado)美术馆,巴勃罗在那儿临摹了两座委拉斯开兹( Vel􊉟squez)的头像。他们到马拉加与萨尔瓦多叔叔一起度假,巴勃罗在那儿看到父亲一些朋友的画作,如迪葛兰( Mu􊉫oz Degrain)的。此人生于1840年,双亲皆为法国人。圣诞节时巴勃罗献给他一幅才华洋溢、画自己父亲用围巾围住耳朵的水彩画像。“很平凡的一幅画, ”巴勃罗对我说,“不过仍算是一幅画。”我从这句话里,推断出他当时便意识到迪葛兰充满感性的风景画与自己父亲吃力笨拙的作品之间的鸿沟。何塞似乎只是“公开”放弃画画而已,偶尔他还是会画些风景及装饰画———那等于是他的静物画。

当时铁路状况还很糟,巴勃罗走海路去巴塞罗那。那趟旅程激发他创作一系列小幅的海景画。他旋即通过优塔学院( La Lonja,加泰罗尼亚语为Llotja,即巴塞罗那美术学院)的入学考试,在那里结交了终生知己———比他年长5岁的帕利亚雷斯( Manuel Pallarés ) 。

9月底,即巴勃罗14岁生日前一个月,他为这次考试完成的两幅画———一幅穿衣服的模特儿,一幅裸体的模特儿———皆承袭拉科鲁尼亚的油画画风;在心理上层层剥露那位完全不像阿波罗的男模特儿,以其体态上细微的不平衡处,暗示他乖僻、厌烦的精神状态。毕加索以同样的成人视域创作了《赤足女孩》与《佩雷斯-科斯塔莱斯画像》,以及往后为朋友帕利亚雷斯画的许多画像。他模仿老师马斯( Arcadio Mas y Fontdevilla)的一幅画,无情地把焦点集中在一名头侧转的模特儿的背面,自由而富表情的诠释方式完全是反学院派式的。小幅的宗教画《圣母祭坛》( Altar to the Virgin)与《逃进埃及》( F light into Egypt)亦流露同样的自由风格。

这些画与学院派画作,包括他自己的作品———15岁时完成的《首次的圣餐礼》( First Communion)与《科学与慈善》———之间的对比非常彻底。上述两幅皆为大师级的作品,润饰完美,控制严格。这位资赋过人的学生,在画中玩味难度极高的领圣餐者衣服及繁复镀金镜框的细节。两幅画的写实主义表现手法完美,可以借此观察到毕加索操纵透视法的本能。他将图画内容加以组织,以便掩饰空间基准点。

作于1897年初的《科学与慈善》,远不如《首次的圣餐礼》那般“保持距离”。首先,前面提过,扮演医生的模特儿是何塞,正在替病重的母亲把脉;其次,巴勃罗肯定把死去小妹病榻前的情景转嫁到这一幕中。

这幅手法中规中矩的作品,方能在向何塞(及全家人)炫耀之余,还带着私密的情感回响。巴勃罗赢了。那幅画在1897年国家美展上获得荣誉奖;更重要的是,为他在马拉加赢得一面金牌。

盖多( Mary Matthews Gedo)最近出书,强调毕加索的父亲在他人格成形阶段所扮演的角色,这和其他人,特别是萨瓦特斯的结论迥异。

何塞在儿子完成《科学与慈善》之后,替他租了一间小工作室,不过这当然是巴勃罗自己的主意。少年在这个发展阶段,从父亲那儿学到的东西必定比跟老师学的多。但是他学到了什么呢? ———囿限在学院派的规范内作画。我们看到他到那个时期为止所完成的所有作品,会发觉学院派的特色其实极少。确实依循学院派法则的有两幅作品:《艺术家的父亲》( Father of the Artist)与《艺术家的母亲》( Mother of the Artist,第二幅签了全名: P.鲁伊斯·毕加索) 。我们同时发现一系列自画像:

《短发的》( With Short Hair ) 、《戴着绅士假发的》( With a Gentleman ’s Wig) 、《咖啡色的》( Coffee-Color) 、《乱发的》( With Wild Ha ir) 。肯定浪漫主义的《乱发的》展现出狂热而令人目眩的娴熟技法。少年在寻找自我,但在他摸索的每一步中,却能自在地对学校与父亲教的那一套表示不屑。他有过人的能力,能够变化自己的年龄,从曾经是的孩童,到可能是的大人,或是和帕利亚雷斯同龄的青年。《洛拉抱着娃娃》( Portrait of Lola with a Doll on Her La p)是在拉科鲁尼亚完成的第一幅肖像,特意把洛拉画老,预告她成为女人后的模样。

这是一个天才的突破。毕加索从14岁开始,便把绘画当作一种变形的手段,对象包罗一切———他自己、家人及整个世界。绘画是一种能够改变生命的语言;它能够预示(或驱魔?)可能发生的未来,却也同时冒着逃避危险和快乐的风险。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可以断定,若以 “写实派”方法诠释他将在未来四分之三个世纪以绘画及素描所作的日记,必然会产生种种谬误。1896年完成的每幅自画像都没有签名,那张骄气的《我,毕加索》( Yo, Pica sso)还要再等四年才会出现。但这狂语想必已存在少年学生的潜意识中;他献给正规艺术的,不过是他过人异禀的残羹剩屑罢了。

萨瓦特斯告诉我们, 1896年他们全家在马拉加度假期间“认真为毕加索的前途规划”,他们“陶醉在新的幻想中, 想或许可以用结婚来引导巴勃罗的命运。他们以为他爱上一位表亲,就算没有,也无所谓。

肯定是不能让女同胞的美貌分散他追求艺术前途的决心”。孰知,年仅 15岁的毕加索已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自己了。

《佩帕姑姑画像》( Portrait of Aunt Pepa )是那个时期同类型画作中最成熟的作品。“姑姑坐在眼前, ”萨瓦特斯写道,“并不能削弱侄子的能力,巴勃罗看她的方式,完全不受伦理道德的约束,因此才能使一切感官都臣服于视觉之下。”

我们可以把这段话诠释成毕加索毫不犹豫地通过自己的画笔,洞悉了那位老处女的心灵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