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院已经衰老,巴黎看着她诞生,圣母院终有一日会埋葬巴黎城……
拉热尔·德·纳瓦尔一八三一年一月初,雨果完成了他的《巴黎圣母院》。他是在戈斯兰规定的最后期限之内,用了六个月时间写完这部长篇作品的。其实,有关资料在前三年中便已搜集齐备。他只需要构思和写作。编年史,历史书,清册,证书,这些东西雨果读了很多。他看过老巴黎旧房子的遗迹,考察了路易十一时代的巴黎。特别的是他对那个大教堂了如指掌:它那神秘的小石屋,螺旋形的楼梯,古代和近代的题铭。他希望这个小说的各方面都符合历史:人物,背景,语言。“虽然这样,这在书中并不重要。假如说这本书的优点的话,那就是它是一部想象的,信手写来的,虚构的作品……”其实,假如说旁征博引的内容是真实的,那么一个个人物则是超现实了。卡西莫多,一个大头中充满了雨果式的想象的,相貌丑陋的矬子;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是一个魔鬼;而爱斯美腊达,与其说是一个女人,不如说是一个优美的幻觉。
但是,这些人物将生活在世界上各个种族和各个国家的人民心中。因为他具有史诗般的神话必有的威力。因为和作者的幻象有无形的联系。这些人物将具有更深层的真实性。在贞洁和欲望的心愿之中痛苦斗争的副主教身上,隐隐绰绰地带着某种雨果身上的气质。而爱斯美腊达,一个有着安达卢西亚女人的金色光彩,苗条身体,黑黑的大眼睛的褐发女郎,在她身上则带着某种贝比塔(以及少女时代的阿黛尔)的影子。还有一个对雨果说来的主题思想,即围绕这位吉普赛姑娘的三方追逐的主题,驼背敲钟人,副主教和队长弗比斯·德·沙多倍尔。三男对一女。最后,副主教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命运,这反映了一八三○年雨果当时的混乱心情。没有直白的忏悔。脐带已被割断了。但是整个作品在发育成长的过程中,都在一直吸收作者的营养。
读者感到这些不明显的对应关系,却又不能很好地抓住这个关系。但这些有力的,无形的对应关系使小说充满了生气。
特别是这部作品是以事物的生命为生命的。“巴黎圣母院这巨大的教堂”
才是真正的主角。“繁星布满的夜空中,映衬出它的两座塔楼,巨大顶部屋面的黑影和石砌的柱槽棱角,好像一座蹲在城市中的巨大的双头狮身人面像……”在描写方面,雨果有和他在绘画中一样的才能:用强光照亮人物形象,在明亮的背景上投射出黑暗的,奇特的侧影。“一个时代在他眼前好像一束束的光线,出现在城墙,岩石,屋顶,水面和平原之上,出现在密集的军队和聚集的人群之上,在那里照亮一件服装,在这里照亮一条白沙,又在别的地方照亮一扇彩绘的玻璃窗……他对没有生命的事物能恨也能爱,能赋予一座城市,一座大教堂和一个绞刑架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生命。他这本书以后对法国的建筑起了深刻的影响。文艺复兴时期之前的建筑物,当时被看成一种野蛮的东西,此后便像石刻的圣经一样受到人们的敬仰。一个历史性的建筑委员会成立了。雨果(在诺迪埃的影响下)在一八三一年决定了一场情趣上的革命。
《巴黎圣母院》既非一部基督教作品,也不是一本天主教作品。一位被欲望折磨的教士对一个吉普赛姑娘怀有性爱的这样一个故事,令不少人感到恼火。雨果脱离了他刚建立不久的信仰。他在作品开头时便写着天数(原著为希腊文)……天命,而非神意……“天命的秃鹫啊,你抓住了人类吗?”
作者被仇恨所困扰,却由于对友谊失望而遭到伤害,准备回答说“是的。”
一种残酷的力量主宰着世界。纯洁无辜的姑娘爱斯美腊达陷入教会法庭的罗网的悲剧是天命,苍蝇被蜘蛛逮住的悲剧是天命,而最大的天命,则是人类内心的天命。圣伯夫,阿黛尔,自己,是些可怜的苍蝇,他们徒劳地挣扎,妄想挣脱命运附在他们身上的罗网。他们也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同样地有可能,作为自己时代的回响,他向周围的反教权主义在作让步:“这个会消灭那个……印刷机会毁灭教会……所有文明都开始于神权统治,最后以民主政治结束……”符合时代的话。
拉梅纳看了这部作品,批评这本书天主教的味儿不足,却赞扬了他想象的丰富多采。戈第那赞美这种花岗岩式的风格,就像大教堂一样地坚不可摧。
拉马丁写道:“这是一块年代久远的巨石,一部庞大的作品。这是小说中的莎士比亚,是中世纪的史诗……只是这本书中上帝并不怎么明显地存在,所以这本书是不符合道德。在您的神殿中,除了缺少一点宗教之外,什么都不缺……”对圣伯夫“虽有前嫌,雨果仍然希望他能写一篇评论《巴黎圣母院》的“大文章”。他认为,他在一八三○年中十二月间的行为,应该由文学上的友谊,甚至是整个友谊将他从家庭纠纷中解救出来。他力图把圣伯夫对阿黛尔的爱情设想成有罪的爱情,但纯洁却又毫无希望的,则是“维特”式的爱情。但维特对夏绿蒂的丈夫阿贝尔是尊敬的。反正,尽管三个月以来未通音讯,他仍相信,他肯定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圣伯夫恢复崇拜和责任。
他错了。圣伯夫在这段不通音讯的日子中变化甚大。他从《慰藉集》中悠扬柔和的语调,又回到了《约瑟夫·德洛尔姆》中那怀疑苦涩的语调。他对任何朋友,甚至是对修道院长巴尔布和拉梅纳这样的教士,说到阿黛尔都是那样肆无忌惮。古廷格写信给他:“我听到不少人在讲您的风流韵事呢。”
的确,这是在巴黎盛传的流言蜚语中的一个。雨果在三月间寄给圣伯夫一封信,一是告诉他,已给他寄去一本《巴黎圣母院》;二是告诉他,说已把他推荐给当时正在“革新”《双世界杂志》的弗朗索瓦·比洛。他认为这种不请自来的帮助太俗气了,好像是在预先酬劳希望得到的好感。他错了,这一次主要是帮比洛的,圣伯夫则在其次。但他却不明白这点,又一次吃惊于雨果的“可怕的利己主义”,没有回信。雨果很不安,并不善罢甘体,建议要去找他“作一次深入的,长长的,亲切的叙谈”。这些形容词只会惹恼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雨果收到了一封日期为一八三一年三月三十日的信。信的口吻很冷酷,不是在形式上,形式很隐晦,而是在实质上。崇敬?爱慕?不错,这些仍旧未变,圣伯夫对此可以肯定。“可是我要对您说,这种爱慕仍然和过去没有两样,要是对您说这种崇敬在我身上依然像是一种出自内心的,驯服的,亲人般的崇拜,那我就是在对你撒谎了。我可以对您说上二十遍,您也不会相信的……”他倒是有委屈,真是想不到的事!
“不管我的罪对您有多么大,也不管我的罪在您看来会有多么大,但我仍相信,我的朋友,您在我们之间的亲密友谊中,因为缺乏坦率和信任,因为未能倾心相待,对我确实也是有错的。并不想重提伤心的往事,但创伤却全在这几。如果您愿把您的行为公之于众,在世人眼中,您的行为将是无可指摘的,这种行为稳重,可敬,高尚;我却远不这样看,这种行为在我们当时无与伦比的友谊中,已经做到应有的良好,温柔和不同寻常与‘无与伦比’……”
任何人得知别人对自己的看法,都会万分惊讶的。当时雨果就目瞪口呆了。过了几天,他才在一八三一年三月十八日回信给他:
“我不原意按您的信给我的最初印象来给您回信。您的信太尖刻了,太叫人伤心了。如果我当时回信,也会是不公正的。我想等几天再说。今天,至少我还冷静,我能够重新读您的信,却又不会加重这封信给我所带来的重创。我不相信,我应该告诉您,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世上只有我知您知的事以后能够忘记。……在我一生中最痛苦时,在我必须在您和她之间作出选择时,我们之间的事应当是记得起来的。请您回忆一下我对您说的话,我对您所作的提议和建议,这些,您也知道,我将准备坚决地实现我的诺言,准备按照您的愿望行事。请您仔细地回忆一下,再想想我最近给你的信,却说我在这件事上没有“倾心相待”,缺乏“坦率”和“信任”!这就是过了三个月以后您写给我的信了。从现在开始,我原谅您这件事。也许,有朝一日您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圣伯夫在信纸上“世上只有我知您知”这句话的页边上,写了(当然是写给后人看的):“谎话。把我没说的话强加到我头上,好在她身边炫耀。”
在“请您回忆一下我对您所作的提议”这句话后,他愤怒地反驳:“他当时就在说谎,耍两面派。“在信封上,他写上“他在耍两面派。给我的信写得道貌岸然,做起来却相反,因此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互放暗箭。”
两个男人在为争夺阿黛尔拼斗,而这些旁白似乎表明!阿黛尔对此是要负责任的。不能否认,在一八三一年夏季那段时间中,她不再爱她的杰出的丈夫了。他痛苦万分,并向情敌承认了这一点。为何会造成这种后果呢?可能和他父亲一样,雨果的肉欲超过了常人。阿黛尔希望暂时松口气,并且她自己也没有那样强烈的欲望,于是拒不从命。圣伯夫在他的诗中对此大为高兴:
“阿黛尔,你这羔羊!暗中有多少挣扎!
你那嫉炉的雄狮大发脾气地回家,硬要在你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又提出他的权利,要享受你的美丽,你在他的铁臂下累得晕倒的时候,你总是找得到借口,足智多谋,以便能对腼腆的征服者保持忠贞,他只要你的芳心,没有其他非份之想……”
其次,一个声名卓著的丈夫不一定是个可爱的丈夫。恰恰相反,就像母亲把全身心献给孩子,诗人的全身心献给他的作品。他变得盛气凌人,武断,苛求。正像她订婚时便预见到的,阿黛尔发现维克多变成了专横的领主。她思念那位顺从的腼腆的知己。可以认定,她曾悄悄地见过圣伯夫,并且是单独会见,还轻率地把丈夫的话说给他听;甚至可以肯定,这对秘密约会的情人习惯于背着“独眼巨人”毫不留情地批评他。
夫妻间的忠贞变成精神和心灵的背叛经历数月。四月间,在经过费劲的信件交通之后,她对两个男人施加压力,劝他们重归于好。因争吵她生病了,令两个男人十分感动。圣伯夫写信给雨果:“我能来和你握手言欢吗?”雨果回答:“您哪天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好吗?”必须指出:圣伯夫此时已读过 《巴黎圣母院》,并且虽讲了些赞扬之类的话,但他却并不喜欢这本书,因此也不会去写文章。雨果知道这个情况,所以他的邀请是无私真诚的。这种虚情假意的和好并不快乐,双方都缺乏信任。但当阿黛尔和他在一起时,便和她吵架。最初,她试图用一种柔静把他平息下来,后来她失去了耐性:“你折磨我时,我对你的爱变小了,难道是我的错吗?”接着他跪倒在她脚下,写信给她:“饶恕我吧。”为使他放心,她请他以后在圣伯夫来时,充当第三者。这恐怕只是女人的一个手段而已,但却更增添了维克多的担心。
将近六月底时,雨果得到一个希望。阿黛尔和孩子们要去巴黎郊外贝尔坦家的“石居”城堡避暑。这幢美丽的房子靠近皮埃弗村,建在一座大公园中,俯临河谷和“一抹赏心悦目的地平线”。路易—弗朗索瓦·贝尔坦,人称大贝尔坦,是《辩论日报》的创办人,安格尔有一幅他的神采奕奕的肖像画。他在“石居”城堡过退休后的生活。邻居都是朋友:多尔富斯一家,勒诺曼一家。两个儿子,一个是记者阿尔芒·贝尔坦,另一个是画家爱德华·贝尔坦;还有女儿路易丝,是位音乐家,她常在家中组织演出取材沃尔特·斯科特的歌剧。这些人组成了一个有教养,热情好客的小圈子。雨果在一八二七年便和他们结识了。在《辩论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关于《颂歌集》的文章以后,他去向贝尔坦先生致谢。后者也和杜布瓦一样,对诗人的“神圣的家庭”非常迷恋。雨果和贝尔坦两家之间结下了亲切的友谊。特别是路易丝小姐,一个身才丰腴,近乎肥胖的一个相貌平平的姑娘;但她举止端庄安详, “内心情感是女人,思想见解是男人”,是“幸福河谷中善良的仙女”。她同时也变成了维克多的知己和孩子们的第二个母亲。
在“石居”城堡,他放下了浪漫主义的面罩和一派领袖的权杖,重新变成一个普通的人,恢复了巴黎市民和家长的面目,充满了纯真的感情。那时,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尘土迷漫的大街和大街上灰蒙蒙的树,重新看到树木葱郁和芳草如茵的山坡,这是他的一种乐趣。“我可以放弃全世界,却不能放弃 ‘石居’城堡;我可以放弃任何人,却不能放弃你们全家人。”他写信给路易丝小姐这样说。还说:“‘黑森林’里所有的机树都比不上‘石居’城堡中那棵金合欢啊!”在那儿,黛黛又看到她喜欢的一头母牛,多多和夏洛得到了父亲搭建起来的硬纸板马车,而稳重的蒂蒂娜(大家叫她洋娃娃),央求路易丝小姐给她弹钢琴。一八四0年五月十四日,维克多·雨果致路易斯·贝尔坦:“如果人们可以找回逝去的年华,我真愿再次渡过如此迷人的一个夏季:在您的钢琴边,我渡过了一个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孩子们在身边嬉戏,您卓绝的父亲让我们兴奋,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启迪……”回到巴黎后,孩子们个个都给路易丝小姐写信,或求父亲代他们写。当他们发现信没有写时,便责备他“爸爸没按我说的写信”,蒂蒂娜附言说。
这个一八三一年的夏天(对他来说充满了风暴),贝尔坦一家让人心气平和的效果十分好。诗人在月光下,在“站立在河岸上沉思和低位的垂柳下”
散步,只有孩子们的声音和音乐传进耳中。他忘却了“注定不幸的城市”,融合在大自然中。他的妻这样,好像被如此的生活魅力征服了。据说圣伯夫已接了在列日的教授的职位。如此一来,情敌将远走他乡了。可惜的是,七月初,雨果十分愚蠢地给他去了封信,告诉他一切很好,阿黛尔又重新幸福了。圣伯夫不肯认输,结果辞掉了教授的职位。于是雨果顾不上骄傲,更谈不上谨慎,向他承认自己的不安,可见多大的打击。
一八三一年七月六日,维克多·雨果致圣伯夫:“亲爱的朋友,我不得不写信告诉您的事,这使我深感痛苦,但我必须给你写信。如果您已出发去列日,就可以不必写这封信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一直期待着您的离开。既然你不走了,我也承认你有充分理由不走,亲爱的朋友,那么我们应该倾心地交谈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也好。因为你等在巴黎,所以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没完没了地拖下去的状态……因此,在当前这个时候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为的是我们有一天能重新再见,终生不渝……
给我一个回音。就写到这里……看过之后就把它毁掉,让任何人都再也看不到这封信,甚至也包括您。再见吧。你的兄弟和朋友,维克多。一这信我只给一个人看过,这个人也应当在您之前看到这封信。”
圣伯夫十分狡猾,故意回信写得温情脉脉。角色颠倒过来了,他自鸣得意,装成一个无辜的人。雨果受到什么伤害了呢?他真的这样吗?而他,圣伯夫,曾经把这位朋友的脸色越来越阴郁的原因归结为年龄的影响,并把他的沉默的原因归于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至于“另外一个人”,他并没有单独地见过她。“再者,我亲爱的朋友,这封使我大为痛苦、十分难受的信一点也不让我生气。我痛恨到了极点;我为自己成了您的友谊的一块绊脚石,一块伤口中的破刀片,一块体内的结石而暗中痛恨。为了饶恕自己这样地成了在您伟大的心灵上折磨您的凶器,我仅有把自己托付给命运罢了。请您小心,我的朋友,像您这样的诗人请别用自己的幻想去充填现实,别让您的幸福生活产生猜忌,请别用您的耳朵去倾听您的歌声产生的最平凡的共鸣,当我向您说这些时我一点也不难受。
对此,可怜的雨果答道:“您在每一件事上都会找到理由的。您的行为完美、正直,您从未,也不会伤害任何人……错就错在我可怜的头脑里,我的朋友!此时,我爱您更甚于任何时候。一点也不夸张,我恨自己,恨自己病态,糊涂到这个地步。您什么时候需要我为您效劳,我的生命便属于你,这算不上牺牲的。因为,我只向你一个人透露:我不再是一个幸福的人了。
我已确信,我全身心地爱的那个人不再爱我了;我也知道这对您并算不上什么。我徒劳地反复考虑所有您对我讲的话,但这本身就是很荒唐的了。只要那么一滴毒药,就足以毁灭我的一生了。好了,可怜可怜我吧。我的确十分不幸。我再也搞不清楚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两个人到底怎么了。您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爱我吧,可怜我吧,一定给我写信……”对圣伯夫来讲,读这封信简直是其乐无穷。这个神亲口说得一清二楚,他在外人们的威信已不复存在了。圣伯夫用胜利者惯常有的心平气和的笔调抚慰他。
一八三一年七月八日,圣伯夫致维克多·雨果:“请让我再次问你一句:您是否确信,在您和如此亲爱却如此软弱的人的关系中,在这佯不幸的想象力影响之下,您并没有带进某种过分的,让她害怕,并违背您的本意却让她痛苦的东西吗?结果您自己由于疑心并使她处于这样的精神状态:你怀疑她,她也怀疑你,并且对你的怀疑更厉害。我亲爱的朋友,您十分有力,十分伟大,在我们这些千人一面的芸芸众生之中超凡脱俗,因此您肯定对周围的世界放射出,并且看到了您自己幻想的反光和目光的色彩,在当前的如此激动的时候更加这样。所以,我的朋友啊,请努力让这股清澈的流水重新从您的脚下流过,却不要去搅浑它,那么不久您便会在水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了。我不会对您说:‘您要仁慈,您要宽大’,因为,感谢上帝,您本是仁慈和宽大的。但我却要向你说:
“要在小事上随和一点,要仁慈得马虎一些。’我始终认为:一个女人,做为一个天才男人的妻子,就像是塞墨勒:天神的仁慈在于收敛它的光辉,在于减弱它的雷电,他只要什么时候认为自己在发挥作用,在闪闪发光,他常常会伤害人,直到把人化为灰烬为止……”
好一个正人君子!与此同时,他又在和阿黛尔通信。阿黛尔的信有时以 “西蒙夫人”的名义留局待领,有时则通过马蒂娜·雨果转交。这是雨果的一个穷亲戚,雨果收留了她,她却用背叛来报答他的恩情。圣伯夫在写给心上人的诗中,用富有诗意的你我相称,更加使他们之间变得亲近了。他把那些爱情的悲歌当作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她在回信中,称圣伯夫为“我亲爱的天使……亲爱的宝贝……”可怜的阿黛尔啊!这是一个富谢家的小姑娘,干净整洁的小公务员女儿,既不适合演爱情的喜剧,也不适合演浪漫主义正剧。
她是一个不出家门的,出色的,深情的家庭主妇。她始终没有激动的欲望。
她想同时保留朋友和丈夫,但对两个人都要保持贞洁。“那么你去爱他吧,”朋友同意了,并且让她放心;“纯洁铭刻在我们的脸上……”对于一个习惯把卖淫和肉欲联系在一起的人,这种纯洁相对说来是轻而易举的,但他离开自己崇敬的女人后,便去和某一个放荡姑娘幽会了。但是他是想得起阿黛尔的;他对雨果的报复,只有当她委身于他的那一天才会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