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神论对人具有诱惑力;只有了解了它,才能最终战胜它。
维克多·雨果从有在创作中才能得到幸福。生活的不幸使诗人被拒之于上流社会的门外,但诗人却拥有了完全的自己。创作时候,雨果有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觉。
他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心情舒畅。少了法兰西学院那烦人的会议,少了议会无味的争辩,更少了花费他时间和精力的女人。很轻松地,他就在泽西岛上完成了《静观集》第二册。这部诗集中有致女儿(《献给我女儿的诗》)和朱丽叶的优秀抒情作品。更主要的是些阐述哲理的诗篇。他在法尔杜埃石屋前的午夜沉思中,在大海汹涌的波浪声中悟出了他思想的真谛。
他的作品中,真实的现实景象的描绘中夹杂着出现那些有着模糊不定的形体的幻想。他的语言很混乱。“一种无法描述的怪物……挤成一团的人、兽以及海蛇悄无声息……”在描绘这个世界时,他使用了大量的形容词,“惊愕的”、“黄褐色的”、“凶险的”、“苍白的”、“阴森的”、“畸形的”、 “神奇的”、“青灰色的”、“惶恐的”、“黑暗的”、“幽灵般的”等等,他从那些幽灵身上,看到了早已消失了的城市的城墙,覆灭了的军队的队伍;目光向前推进,是远古时期的巨兽和森,是《圣经》上所描绘的,退去洪水满是泥泞的大地。更前,是天地初开时的星辰,是混沌中的太阳、是创造世界的上帝。
生与死的问题一直缠绕着雨果。他相信灵魂不会死亡。他认为,如果人一死便什么都没了,那么人活着也就失去了他的意义。真是这样,那么拿破仑三世与维克多·雨果就会同样因死亡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事实上,恶人的灵魂就是为了承担恶人在世界所犯下的罪恶应受的惩罚,自由的灵魂才是永生的灵魂。他把生命与梦相提并论。认为生命就象是做梦。一个个的梦后,人依然是人;一次次的生命之后,永远不变的是“我”的存在。人死后,“我”
不过是以亡灵的形式出现罢了。
一八四四年之后,雨果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极力想寻找一种能包容这些内容的理论。理论的基础就是秘术,特别是从怪诞的亚历山大·韦伊先那儿了解到的,关于犹太人对《圣经·旧约》所作的传统解释,正象有人指出的那样,以对恶所做的解释上,《佐哈尔》一书中的原话变成了哲学家雨果的话。如果上帝就是无穷的‘我’,如果上帝就是一切,那他为什么又制造出一个残缺的世界来呢?对于这个问题,雨果在《静观集》的那首《黑暗的大口在说话》诗中的回答也和《佐哈尔》上的话极为相似,上帝为了使这个世界与它区别开来,使这个世界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他必须让它有所残缺:
上帝创造了伟大的人类。
上帝赋予人类开朗、天真、可爱、美丽的特征,上帝却又让它失却完美。
否则,人类就会与上帝处于同一位置,人如果是完美的,并一直完美下去,就会与上帝区别不清了。
人类如果明白了一切事理,就会成为上帝,而不可能存在人类。
人类是上帝思考和创作的产物,他一定要不完美,才能存在。
这是一个深刻的道理。
……
恶的现实表现就是物质。上帝与物质同时存在于一个生灵身上.也就是说每个生灵身上都有上帝和恶的存在。恶也是善的源头。上帝使造物不完善以示区别,正是这种不完善造成了人类的自由。上帝不能永远地处罚着自己所创造的恶。“面罩掩盖下的依然是面容。”从这一意义上来说,魔鬼也是上帝,生灵总是在由石头到草木,到动物,到人、到天使,最后才是上帝。“这个阶梯的起点就在不完善的世界上”,在黑暗的深渊中。在这个深渊里“黑色的太阳散发着黑夜的光芒,”由魔鬼到天使,这个阶梯的终点是无穷中的上帝。特质附着在理想之上,“融合了灵性和兽性使天使成为色鬼。”这种两重性质的色欲表现在人身上,既是一种兽性的体现,又是一种神圣的欢乐,爱情便由此而诞生。
生灵的面前有一张连续不断的阶梯,每个生灵都存在不等量的灵魂。就连动物、植物,以至于石头也会产生痛苦的感觉。上帝惩罚人类,赋予我们以恶的灵魂,一旦恶的灵魂占了上峰,我们便会向万恶的深渊堕落。负担的轻重决定着堕落速度的快慢,上帝还罚有罪的人改变形态:“蒂贝成了岩百,塞让变为毒蛇……——囚禁在陡峰上的宁录成了一只会嗥叫的狼,而死了的弗丽内则变为了癞哈蟆……”
百兽、草木和岩石,都是仅有生命的怪物,思想只有人类才具有。
……
人则处在这一阶梯的中间,天使可以堕落为人,动物也可以得救而为人。
“被惩罚的天使与被宽恕的怪物”混迹在人之中,因此才有这种可能,有时人会发出野兽的叫声,有时人又会展露他天使的翅膀。世上的一切,包括了人、动物和石头,都应该受到同情,“犯人值得怜悯,铁门更值得怜悯。”
要为恶心的癞哈蟆,为肮脏的蜘蛛,为蠕动的虫子而哭泣。他们都在向上帝赎罪,最终也都会被上帝宽恕。
不要失望,不幸的生灵”
不存在无尽的悲哀、无望的疾病,地狱也不会永恒!
雨果就以这种世界的突变构成了他宗教思想的基本内容。一瞬间,上帝便可以拯救出地狱中的灵魂,赞扬屈辱之中的生灵。雨果本人由可怜的青少年时代到受众人仰慕的转变过程就很有戏剧性。强大的能力使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这令他一直很乐观。他坚信一民一定会打败篡权者,取得最后的胜利,就因为他是雨果!
一八五三至一八五六年间,雨果一直处在狂热的创作激情中。他完成了 《静观集》中宗教诗的创作,同时,还写完了神学长诗《撤旦末日集》、《上帝集》两篇的大部分创作工作。他超越了宗教、帝国、以及时空概念,是继但丁、弥尔顿之后,第三位能有如此开阔视野的诗人。《撒旦末日集》是写撒旦由天使变为魔鬼的覆灭过程,同时还有优美的诗句描绘了耶稣的受难情况。在《上帝集》那首长诗中,诗人则表现了他那超越星辰、世纪与宗教的思想,六种景象则喻示着“这令人眩晕之音节”,对“上帝存在”问题,他用六种景象代表六种回答:无神论即不存在上帝;摩尼教认为上帝是两重的;摩西法典主张上帝是唯一的;基督教宣扬三位一体的上帝,唯理论的回答是人就是上帝,诗人自己则承认上帝是无法形容的:
他看着,这已足够。“看见”就己够崇高。
他只看一眼深渊,一个世界就造好了。
这始终存在着的存在能看到一切,无始无终地始终创造着一切世界。
……
雨果认为,人的有限的智慧局限着人们去理解,去认识这个不可知的上帝。“这扇门不是愚昧的钥匙所能打开的。”掀起一角的面纱,渴望一睹上帝丰彩的人必将暴死。雨果认为,人没有必要去看见、去理解上帝,只要相信他的存在就可以了。能与之相见,这是冥冥之中的缘份。“希望张大着眼睛比代数看得更清……”
作为一个虔诚信奉上帝的人,雨果同时又是一个勇敢的怀疑论者。他认为,上帝赋予人类的自由中必定包括了怀疑的自由。”怀疑使人更自由,自由则使人更伟大”。如果人类洞晰一切,人类也就不再存在了。雨果没有否认智力的作用,聪明而现实的他是相信科学的,但他只认为在掌握一些明确事物的规律上智力确实有用,但对于“无限”,智力却无能为力了。“思维时必须讲逻辑,但如果用逻辑去思维则收效不大,就象用几何学去画风景一样……”正如波德莱尔所说的那样,雨果能“把清楚的东西表述得更清楚,把模糊的东西也表述得更含糊……”
一八五五年以后,两部神学长诗的创作进展很快,可是“墓冢之魂”却让他不要急着发表,这一年发生的一次事变也逼着他离开了泽西岛,创作不得不中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