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

当你遭到磨难的时候,在你被秃鹫叼啄时,我希望自己不是法国人,以能向你倾诉:

法兰西啊,我宣布,我已经选定了你,你才是我的祖国、光荣、唯一的爱情!

维克多·雨果度过漫长的流亡岁月后返回到祖国,这使人觉得寒心却又令人心情愉快。愉快的是,因为再一次见到了多年来所苦苦思念的故人故地。“法兰西这片土地多秀丽,一片金黄!”雨果常在根西岛上喃喃不已。重见这块土地,又见到这样可爱的巴黎,是的,是件愉快的事。但又感到寒心,因为回到祖国时,发现一切都变了样了(“使我温暖的家园,现在你又在哪里?”);也因为此时眼中的祖国死者比活着的人还多;还因为,置身在这样多的陌生面孔中,几乎有成了异乡人的感觉;尤其是因为,一回来,就得从流亡的奥匹斯山上下来,从这座只有纯洁的思想笼罩一切的山上下来,卷进街头的吵骂声和广场的闹市集。

二十年间,雨果一直是共和国的预言家。是一位远方的对抗帝国的鼓动者。尽管他不承认,但在一八七○年九月,他有可能隐隐怀着一个希望,即自己能被拥戴为一个联合抗敌政府中理所当然的领袖。但情况已无可改变。

于勒·法弗尔和朋友们在九月四日最先采取了行动,占领了市政厅,从而阻止了组成一个巴黎公社。特罗胥被选为临时政府总统。将军是反波拿巴派,教权主义者,实质上是君主主义者,但在形式上他是军队首脑,因此离不开他。那些本来想建立公社的人,象弗路朗斯、布朗基、勒德律-罗兰,强忍怒火,拒不接受新政权。倘若能把雨果和他的威望争取过来,他们一定会感到高兴的;可是,雨果明智地采取脱身事外的态度:“我几乎是个不能被揉合的人。”他说。对他来说,比起当共和国的总统或共和国的对手来,做共和国的诗人要好得多。不过他也感到有点沮丧:“我是大海上年迈而孤僻的流浪汉。”在他的小岛上他曾是一位海上的神明;而在一间巴黎的居室里,他又变成了一个脆弱的普通人。

在弗罗肖大街他住下的保尔·默里斯家里,他接待的来访者不计其数。

有小个儿路易·勃朗;作家于勒·克拉勒蒂,他给雨果带来一只从皇袍上飞下的金色蜜蜂一些将军。他们来向雨果要求指挥军队;还有一些官员,他们来向他要求职位。他回答道:“但是我什么都不是呀!”这样说,就在客客气气地表示:“我什么也不会干的。”他又见到了泰奥菲尔·戈蒂耶,温和,亲切,但显得挺难堪,因为善良的泰奥曾是“帝国的雇员,”作过《通报》的评论员,是玛蒂尔德公主的图书管理员。”我拥抱了他!”雨果写道,“他有点害怕。我叫他来和我一起吃晚饭。”倘若对戈蒂耶态度严厉,恐怕这太过火了。一八六七年,《艾那尼》再度上演时,他显得既勇敢又忠诚,一点未减从前穿粉红色紧身衣时的情形。而且,《通报》曾要求他删改一篇被认为是过于热情的专栏文章,结果他提出辞职不干。现在,一切都完了。“本来。我就要被任命进法兰西学院、进上议院了……到头来我自己毁了自己……

去他的!共和国一来,一切都完蛋了!……

爱德蒙·德·龚古尔来拜访这位“海上老人”,并以此写成笔访;这是他的职责。默里斯的家里朋友挺多,他们就在长沙发上过夜。令人担心的是,夏尔·雨果胖得穿着国民自卫军制服,逗着小乔治玩。在半明半暗中,雨果头部光线却很强,气慨显得不凡。大家很欣赏他头发中“那不容易平服的一缕缕的漂亮银丝,就象米开朗琪罗笔下预言家的头发一样。他的面容不同寻常地沉着,几乎可以说沉着得入神了,是的,是有点入神了,但在入神之中不时从他那黑黑的、黑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乎是一闪即逝的警觉的光芒⋯”

龚古尔问他,重返巴黎是不是使他高兴。“不错,我爱现在的巴黎,”雨果答道,“要是布洛涅树林里依然有各种各样的马车招摇过市,那我才不愿意看到呢。这时候它成了一个大泥坑,一片荒凉,我感到高兴……真美,真壮观!”

在这次拜访期间,维克多·雨果显得:亲切,朴素,随和,毫不装腔作势或故作高深。那罕见的品格,只有在他巧妙地让人揣摸他的言外之意,好象谈到巴黎的美化和圣母院时,才使人感受到。人们感谢他那种略显冷淡、高傲的彬彬有礼态度,不过在此感情的流露变得平庸的时代,因为大家喜欢看到这样的态度……”成为民主主义者之后,他依然保持着一八二○年时年轻教士的那种不易接近的庄重气派。朴素,但并不随便。

龚古尔持怀疑态度,神色沮丧,已经承认失败;但他发现维克多·雨果仍满怀战斗豪情,令人吃惊。“我们将重新振作起来,”“老人”说,“我们不会灭亡。”他是一个强烈的沙文主义者,他在街上一面听着一队队士兵高唱《马赛曲》和《出征歌》,一面老泪横流。“我听到了这惊天动地的呼喊:每个法国人应为她而生,每个法国人应为她而死……听着听着,我哭了。

前进吧,勇士们!你们去哪里,我也会哪里……”他给特罗胥写信要求参军。

朋友们劝他,说他活着要比死去贡献更大。

一到巴黎,雨果就写了一篇《告德国人民书》。“德国民众们!一个朋友正对你们讲话……这场不幸的误会是怎么回事呢?两个民族创造了欧洲。

这两个民族便是法兰西与德意志……今天,就是这个欧洲,德意志要把它弄垮。办得到吗,这场战争,是我们挑战的吗?要打这场战争的,是帝国:打了这场战争的,是帝国。帝国已经死了。这是件好事。我们和这具死尸一点共同的地方也没有……德国民众们!倘若你们一意孤行,那好吧,你们小心着。干吧,来吧,攻打巴黎的城墙吧!在你们的枪林弹雨下巴黎将奋起自卫。

至于我,一个老人,我将赤手空拳留在巴黎。我喜欢和受苦受难的各国人民站在一边;我可怜你们与各国杀人的国王站在一起……;他曾希望这个呼吁能被听到,而他维克多·雨果,只要在两军中间一站,战争就会结束了。“为了他,战争也会结束的!”有人不无讥讽地说。

见到巴黎四周铁的包围圈越收越紧,“老人”勃然大怒:“普鲁士人看来已经明令:法兰西要成为德意志,德意志成为普鲁士;而这时候在讲话的我,生于洛林,我便是德国人。他们相互告知:清天白日就是黑夜;厄罗塔斯河、尼罗河、台伯河、塞纳河都是施普雷河的支流;而四个世纪来照亮世界的这座城市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有个柏林就行了⋯似乎,没有谁证明过太阳是不可少的;我们好象成为坏的典型,我们好象是蛾摩拉,而他们普鲁士人,却应当是天火;好象结束的是时候到了,好象人类从这时起仅仅是个二流的国家……巴黎会奋起抗击,你们大家要安静。巴黎奋起抗击,一定会取胜。公民们,人人开火吧!……巴黎啊!你曾给斯特拉斯堡塑像献上鲜花,而历史将给你献上星星!”

变化已经发生在被围的城市里。在帽店里出售士兵带回来的普鲁士尖顶帽盔;雨果拿一顶普鲁士帽盔给孙儿女们看,他们万分惊奇。剥了皮的马肉和驴肉在肉店里卖。城市四周,森林在燃烧。维克多·雨果象在《东方集》时代观看落日的情景那样,也去看了天边的熊熊燃烧的大火和满天用绳索系的气球。他进行这种“朝拜”活动时都有朱丽叶陪着。他们乘环城铁路绕了巴黎城一周,见到奥斯曼男爵高大的新房子他很惊奇。朱丽叶发现,在普拉迪耶从前以她为模特儿塑造的斯特拉斯堡塑像脚下,摆满了一堆堆的鲜花。

在许多剧院里,人们朗诵着《惩罚集》中的诗篇,收入用来为巴黎的军队购到三门大炮,分别命名为“夏托登号”、“惩罚号”、和“维克多·雨果号”。

演员们常到弗罗肖大街来进行排练。这样,维克多·雨果接待过弗雷德里克·勒梅特尔、丽阿·费里克斯、玛丽·洛朗等人。为能重新回到剧院的气氛中来他很高兴,这种气氛如此热烈、如此令人陶醉;不论是谁只要呼吸过一次,便终生难忘。

大街上,人们可见到一队队步兵、国民自卫军别动队和义勇军射击手开过去,他们往往带着在敌人炮火下收摘下来的蔬菜。商店变得一贫如洗。身穿工装、头戴圆帽的工人高呼:“公社万岁!”集合的鼓声在敲响。十月三十一日,公社(布朗基、弗路朗斯)企图推翻临时政府。维克多·雨果在手记中写道:“午夜,一些国民自卫军来找我,按他们的说法,要我去市政厅 ‘主持新政府’。我回答说,我谴责这种企图,并拒绝去市政厅。——凌晨三点,弗路朗斯与布朗基退出市政厅。特罗肯重返岗位……”各报赞扬他避免卷入。

象所有的巴黎人一样,他也没有可以吃的东西。”有人做鼠肉馅饼,据说味道不错。”巴黎植物园派人给他送来熊肉、鹿肉和羚羊肉。元旦,他送给小乔治和小让娜一大筐玩具作为新年礼物。路易·科克给姨妈朱丽叶·德鲁埃送去两棵白菜和两只活山鸡。这是多么贵重的礼品啊!

祖父对缺少食品,态度乐观,还非要把缺吃少用的事写成诗不可。美丽的朱娣特·戈蒂耶没能接受邀请来吃晚饭,便以诗相赠:

我敬重的美人啊!倘若你那天来到,我会请你吃一顿空前绝后的美餐;我要宰杀诗神的飞马,等煮好马肉,就会给你端上来飞马的翅膀一盘。

他甚至能把遗嘱写成四行诗:

我留给国家的不是骨灰,而是我的好大一块排骨。

美人,你们拿我一饱口福,会发现我的肉又嫩又美。

巴黎让炮弹炸得面目全非。他童年时居住的斐扬派修道院一带深受其害。圣稣尔比斯教堂的圣母小堂被一颗炸弹炸坏了,这里曾是雨果从前举行婚礼的地方。公社的朋友们敦促得越来越急,要诗人帮助他们推翻政府。现在他看不起特罗胥,这人口口声声说要“突围”,但却一直没出去。他给特罗胥下的定义是:“特罗胥徒有其表,脱落虚才是真名。”对他雨果写过非常严厉的诗句:

……战士勇敢、正直、恭顺、害怕,一门好炮,但可惜就是后冲力太大。

但面临强敌,比起维持这个软弱无能的政府来,他认为起义对国家危险更大,临时政府虽说是个“声称要让法兰西女神生个孩子出来的侏儒”。起初,巴黎怀着乐观的勇气迎接围城;随后,英勇的喜剧变成了悲剧。饥荒严重了。炮声阵阵,炮弹呼啸而过。远处,玫瑰色的圣克卢宫在燃烧。尚帕尼、蒙特尔图等处几次突围都失败了,巴黎人说,“都是因为头头无能”。记者亨利·波厄尔给特罗胥起了个绰号:“马背上的埃米尔·奥利维耶。”一月二十九日,双方停战。天下着雪,就象《赎罪》中的情景一样。冷酷的俾斯麦说:“这头畜生死啦!”鸡、肉运进了巴黎,但同时,一顶顶尖顶帽盔也开了进来。为了签订和约,必须选出一个国民议会,会址设在波尔多。雨果是塞纳地区的候选人,当然也确信自己会当选,于是动身去波尔多。尽管他想到要参加一个将批准失败的议会并不高兴,但他又没法置身事外。他在《手记》中写道:“我到巴黎是希望在这找到一座坟墓;我去波尔多是想从那里重新获得流亡……在一八七一年二月十三日他动身了。刚选出的议会并不反映维克多·雨果的共和党人感情和爱国主义感情。全国应付匆忙,不愿意接受波拿巴分子,这些人要对失败负责;但也不接受共和党人。全国选的是老牌君主主义军官,要的是和平。一些乡村的绅士,正统派的老家伙,从一八三○起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城堡一步,这时候在波尔多的图尼林荫道上聚会了。这些人使诗人大为愤慨。一八七一年二月十八日,维克多·雨果告知保尔·默里斯:“你那边。我这里,形势都很吓人。国民议会是个‘无双议院’在议会里我们是五十对七百……面对多数派近在眼前的无耻攻击,在陈述理由后左派集体辞职,也许是唯一的对策。这将国民议会不得安宁,说不定会给它致命的打击……在这座议员蜂拥而来的城市里,要找个住处很不容易。

对雨果来说更是这样,他不把一家老小带上是不得挪步的。在圣莫尔街十三号夏尔一家找到一个小套间。艾丽斯注意到“十三”这个数字和他们形影相随:出发日期是二月十二,火车车厢里旅客人数也是十三。诗人十分迷信,他预感到不幸就要发生。可是他一出现,全城一片欢腾。国民自卫军都挥舞着军帽。人群的欢呼声惊天动地,使老人激动得满噙热泪,只好躲到一家咖啡店去。十六日,巴黎的选举结果公布:路易·勃朗获二十一万六千票。维克多·雨果获二十一万四千票,加里波第获二十万票。随后,议会右派选出矮个儿梯也尔为政府首脑。

甘必大、路易·勃朗、布里松、洛克鲁瓦、克里孟梭团结在维克多·雨果周围,他被推举为左派主席。他的日程安排得没有空余的时间,有议会的大会,有左派的小会,还有个人事务。一有余暇,他便带着小乔治和小让娜散步。“人们完全可以这样形容我:维克多·雨果,人民代表兼小孩保姆。

“二月二十六日,雨果满六十九岁。二十八日,梯也尔将一份“可耻的条约”

提交议会批准:把阿尔萨斯和洛林两省奉送出去。在委员会上雨果宣布,他不会投票赞成这些条款的。

“巴黎可以听任自己的死亡,”他说,“但它不会忍受我们的耻辱……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巴黎正是既为法兰西、同时也为欧洲,才委托我们要响亮地讲话。巴黎在尽它欧洲大陆首都的职责……”他说,就算法国签了字,德国也不会得到这两个省。“占领并非拥有……征服就是掠夺,这样简单罢了。征服已经成为事实,好吧;但不等于提供权利。阿尔萨斯和洛林愿意仍然是法国领土,不管怎样,它们仍将是法国领土,因为法国名叫共和国和文明。从法国各方面来说,它根不会对阿尔萨斯和洛林放弃自己的义务,也不会放弃对自己、对世界的责任。先生们,在斯特拉斯堡,有两尊雕像,那就是谷登堡和克莱贝尔;这斯特拉斯堡是座被普鲁士炮弹打得遍地鳞伤的光荣的斯特拉斯城堡。好啊!在我们身上我们感到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它向谷登堡起誓,诀不让共和国遭到扼杀……”他宣告要复仇。

啊!钟声将会敲响这神奇的复仇时刻,它的到来我们已感觉到。就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听到,我们那胜利的未来正在历史的进程中大踏步前进。对,从明天起,这就要开始;从明天起,法兰西只有一个念头:

在失望的噩梦里思索、将养生息;恢复元气;抚养子女,以神圣的愤怒熏陶这些日后要长大成人的孩子;铸造大炮,训练公民,全民皆兵;借科学协助战争;研究普鲁士人的方法,正如古罗马研究布匿人的方法一样;加强力量,坚定意志,脱胎换骨,重建伟大的法兰西——一七九二年的法兰西,理想的法兰西,尚武的法兰西……最终,会有一天,她一定会突然重新昂首挺立起来!啊!她将令人生畏。人们将见到她一举收复洛林,收复阿尔萨林。就到这为止吗?不!不!听我说,人们还将看到她夺得特里尔、美因兹、科隆、科布伦茨……整个莱茵河左岸……人们将会听到法兰西高声大呼:“轮到我啦!德意志!我来啦!我是你的敌人吗?不,我是你的妹妹。我夺回一切,我又还给你一切,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从此我们要成为一个唯一的民族,一个唯一的家庭,一个唯一的共和国……”

走出议会时,他听到右派的一个家伙在对另一个人说:“路易·勃朗可恶,但维克多·雨果更坏。”诗人本来希望全体左派能和阿尔萨斯及洛林的代表同时退出议会。别人不同意。当议会因害怕巴黎,决定迁到凡尔赛时,他抗议道:“先生们,我们不要坑害巴黎了。我们可不能走得比普鲁士更远。

普鲁士人已经肢解了法兰西,我们别再砍它的脑袋了……别人不同意。

三月八日,议会讨论加里波第问题。有人提议,将这位意大利杰出人物 (在阿尔及利亚)的当选宣布无效。然而他在艰苦的岁月里为法兰西尽过力,效过劳。在一片吵嚷声中雨果提出抗议,使多数派气得发抖。怎么?仅有一个外国人前来为法兰西助战;而在这战争中的所有将军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打过败仗,可居然有人声称要赶走他!……雨果每讲一句话,洛日里尔子爵都要打断他,并将加里波第看作“情节剧无关紧要的配角”,最后还说:

“议会拒绝维克多·雨果先生发言,因为他不讲法语。”在一片“服从命令”

的咶噪声中,主席请雨果表示意思。“我会满足你们的,先生们,”雨果答道,”而且要走得比你们更远。三周之前,你们拒绝听取加里波第发言……

今天,你们又拒绝我讲话。我这就够了。我辞职……”

议长表示了议会的遗憾,但没有用;路易·勃朗也说,见到一位天才被迫离开法国的议会无数法国人会有多么痛苦,也没有用……“因为他存心要辞职!”一位右派议员叫道。“这是他本人的愿望。”马米耶公爵又加了一句。左派全体一致到诗人家中进行劝说。三月十一日,雨果开始准备启程去阿尔卡雄。被他把大门弄得乒乓作响,十二分高兴地离开了所鄙视的这个议会。但他也感到可惜,还有些事没能办成。他写道:“辞职使我未能提出的法令提案:取消死刑;取消名誉刑及身受刑;改革行政官员任职制度;欧洲联邦筹备法;实施免费义务教育;妇女权利……”一个世纪都完不成的纲领。

他戏谑地模仿议会中的情形,设想在议会高乃依讲这样一句话:“你们要他怎么来对付三个人?(Quevoulez—vousqu’ilfit(ontvetrois?)”

据他所写,情形可能如下:

高乃依:“伟(Que)多里瓦尔:尾—尾巴?

贝尔长斯代表:红颜色的!

右派(全体):红尾巴!(一阵阵长时间的哄笑)拉乌尔·杜瓦尔(对高乃依):请遵守各项法令。

高乃依:“培(vou)”。

阿尼松·松·佩隆:呸!呸!……(哄堂大笑)高乃依:“榜(iiez)。”

巴班·夏维:绑?对,把疯子绑起来!

普拉克·斯-巴里(对高乃依):就象您这种人!……

雅弗尔教士:这种语言和议会很不相称!

洛日里尔子爵:议长先生,请不要让高乃依先生继续发言。他不讲法语!

(高乃依张口想说下去。)右派(全体):够啦!够啦!

(高乃依想说的话最后淹没在吵闹声中。)可惜,这并非夸张。

好几天来,雨果睡不安宁。他在想这些:“十三”怎么哪样碰巧地都凑到一起来了,他还想到,他即将离开这里临时住地的日期又是三月十三。多不祥的征兆!在夜间他听到一些敲打声,象是有把锤子在敲木板似的。整整一个白天,他都在波尔多城内游来逛去,还去看了加立安宫殿。他将用晚餐在朗塔饭店,同时还有艾丽斯、夏尔和三位朋友。到了约定的时间,艾丽斯与其他三位客人已在场,还要等夏尔。突然,侍者走了进来,告诉维克多·雨果,说外面有人要见他。原来是波特先生,即圣莫尔街十三号住所的房东。

“先生”他说,“请坚强些!夏尔先生……”“怎么啦?”“他死了。”雨果身子靠在墙上。“是这样的,”波特继续道,“他叫了一辆出租马车……

到了‘波尔多咖啡馆’,车夫开门时,发现他已经死了。鼻孔、嘴里都在流血。一种暴发性中风……”雨果对艾丽斯说,他马上就回来,后来即刻赶到圣莫尔街。夏尔的遗体已给送到了这儿。孩子们还在睡觉。一八七一年三月十四日,维克多·雨果在手记中写道:“我安慰了艾丽斯。我和她一起哭了。

第一次我用‘你’称呼了她。昨天在朗塔饭店用晚餐,我们等待夏尔赶来的这顿晚餐,账已经付:“二十七法郎七十五生丁。”

雨课决定在拉雪兹神甫公墓安葬儿子,即在雨果将军的墓地里。三月十七日晚六点三十分,他离开波尔多,神色黯然,但并不气馁。

打击和丧事不断。唉!好可怕的考验。

好吧!沉思者接受考验,将不变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