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和让娜

一八七七年,雨果的诗集《祖父乐》问世。他一直喜欢孩子,理解孩子的心情,对孩子们身上淳朴、自然、富有诗意的天性感到极大的乐趣。在子女一个个不幸失去以后,他便把他的爱虔诚地倾注在孙儿孙女身上。乔治俊秀、稳重,让娜淘气、活泼。祖父常和他们一起玩,给他们画像,还收藏他们的小鞋,就象冉阿让收藏珂赛特的小鞋一样。孩子们说过什么话,他也记下来。

让娜说过:“我是老爸爸家里的宝贝,不过我一句话没讲。”一八七三年十月三十一日,维克多·雨果手记:“乔治没听他妈妈的话,吃了一罐果酱。他对我说:‘老爸爸,你就答应我今天早上吃了果酱吧,好吗?’……”

十月二十九日:“昨晚,我发现床上有个洋娃娃,是让娜放在我枕头旁的, ‘好陪老爸爸一起困告”(睡觉)。’”这些新发现令他高兴异常。两个孩子将玩具摊在他的手槁上,他也听之任之。一八七三年十一月十二日:“午饭后我们一起去了圣芒代,有她[朱朱]、我及让娜。可怜的孩子要多乖有多乖,很文静,身体也结实。让娜拥抱了姑妈,回来时老在谈她……”归途中,他们在糕点铺里买了糕点。乔治四岁半时(一八七三年二月十四日),看过重新上演的《玛丽蓉·黛罗美》,第二天,他便老是在说:“穿红衣的人走过!”在巴黎圣母院前,乔治骄做地说:“这是老爸爸的塔楼。”雨果将自己的书题辞赠给两个孩子,而且郑重其事。在要送给孙儿的一本《凶年集》上,他写着:“留赠乔治,十五年后”。

我热爱未来,这来自心底里的想法,因为,我将要死去,而你、却你即将长大。

在送给让娜的那一本上写着:

你的小身影充满这部古怪的史诗。

读吧,让娜。既要长大,又要永远是天使。

两个孩子都还很小,但雨果要求儿媳,凡是重大晚宴都要让他们参加。

保姆们往往要到晚上十一点才能带他们上床睡觉。不过有时候,乔治·雨果后来写道,“我们给嘈杂的人声弄得头脑发胀,饭才吃了一半就睡着了,爱德蒙·德·龚古尔告诉过我,说有天晚上,让娜手里拿着鸡腿,面颊埋在菜盘子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逢到重大日子,孩子们举杯祝“老爸爸”健康长寿。二月二十六日这天,让娜说:“我呀,人最小,我为最大的人干杯!”在默里斯或瓦克里的文章里提到过此事。庆祝她自己的生日时,让娜不好意思地说:“为我‘甘’一杯呀!”要是雨果在嘀嘀咕咕,让娜便责备他说:“有我们爱你,别怪人家了。”小玛尔特·费瓦尔(三岁)不听话时,让娜(六岁)便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玛尔特!维克多·雨果先生在看着你呢!”祖父常常给他们讲故事,有《坏男孩和善良的狗》,有《该死的国王与好心肠的跳蚤》等等。他用鹅毛笔在硬纸片了画画,有给好学生画的,也有给坏学生画的,两个孩子都能在餐桌上自己的餐巾下找到。“这些画,有的是画头发鬈曲、头上顶着一圈星星的孩子天使般的小脸蛋;有的是一些画得古里古怪的鸟,它们栖息在繁花满枝的枝头,张嘴唱歌……”

《祖父乐》中有一部分内容就是根据这位“疼爱儿孙、满心欢喜”的祖父的笔记写成的。有好几首诗(《月亮》、《“让娜在黑屋子里被罚吃干的面包”》),便是把孩子们的话编成诗句而已。还有一些诗,则表达了这位祖父的诧异心情,他是一个曾经向皇帝宣过战的人,却被一个小小的孩子打败。他认为,诗人始终应该从生活的场景升华到神秘的境界中去。在植物园,他用孩子和圣哲的双重眼光观看猛兽。孩子们的笑声不断。老人却陷入沉思:

我从来要求上帝小心,如此伟大的诗人依然劲头十足,应该允许他这样,且不要生气,如果他把粉红的桃花画得很精细,却把一条彩虹套上温顺的海洋,先给我们小峰鸟,再给我们大象!

他有他自己趣味不雅的古怪脾气:对任何事物都理解得太离奇,让水蛇深渊翻滚,叫小虫阴沟浮沉,能集米开朗琪罗和拉伯雷于一身。

这就是上帝,我接受……

这首诗是为上帝也是为雨果而辩护,同时又在为大自然和诗歌中的反衬现象进行申辩。在老虎面前;孩子们说:“瞧这只大猫!”诗人为“感到无聊的深渊张开大口打呵欠”而困惑不解。同时又为能看到“一个方面是恐怖,一个是方面是爱情”而欣喜异常。由于这位大师精湛的技巧不断在提高,他又给这部集子补充了一些毫无内容可言的诗篇,其中有些居然竟是超现实主义的,如《黄昏即景》,另一些则是印象主义的,如这一首描写根西岛清晨时各种黎明声响的诗:

我听到人的话语。眼睑透出了亮光。

当当当是圣彼得教堂的钟在摇晃。

游泳的声音。近了!远了!不!越来越大!

不!越来越小!小鸟,让娜,都叽叽喳喳。

乔治在喊她。公鸡在打鸣。一把镘刀在刮层顶。蹄声得得,马在街上奔跑。

嚓嚓在声,整修草地的长柄镰刀。

层面工在层顶上行走。砰!乱糟糟。

海港的声音。机器发动,在尖声鸣叫。

军乐队的军乐声正一阵阵地轻飘。

码头上人潮汹涌。有人用法语说:“再会。

你好啊!谢谢。”时间已肯定不早。因为我的红喉雀到我身边来放声歌唱。

远处打铁铺的铁锤已敲响:当当当。

水声劈啪。听得到一艘汽船在气喘。

飞进一只苍蝇。茫茫大海在呼吸。

诗集极为轰动。人人都被诗中朴素而美好的激情所感染。一个当祖父的人,肯当祖父,爱当祖父,总是会叫人喜欢的。把孩子们视若神明,犹如众多的诗人曾咏唱过自己的情妇一样,这种做法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泰奥菲尔·德·邦维尔写道:“写出《历代传说集》的诗人,也只有这位诗人,才会想到将诗的题材转到这上面来。因为确实可以说,在诗歌及艺术中,“孩子”是从雨果笔下诞生的;而且也只有在雨果作品中才开始生活……”初版在几天内被抢购一空,很快又连续再版了几次。正象伦敦人赞美他们的王太子一样,乔治和让娜成了巴黎城所赞美的两个传奇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