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温和共和派统治的危机

在温和共和派统治的整个时期内,虽然采取种种改革措施,努力使国家机制运转正常,以巩固共和统治。但在政府和议会中,派别繁多,斗争激烈,内阁更迭频繁,丑闻层出不穷,共和制度出现新的危机。

[勋章丑闻]1885年10月的众议院选举,机会主义派的优势开始丧失,出现了机会主义者、激进党和保守党三者势均力敌的局面,机会主义者得200席,保守党得202席,激进党得180席,议会的固定多数没有形成。机会主义派因无力组织起一个足够多数派的政府,只得时而和左派联合,时而又和右派联合,造成政府的不稳定,众议院的无能,引起了公众的不满和反议会潮流的出现。

首先震惊法国社会的是“勋章丑闻”。1885年12月,格列维在其女婿威尔逊的多方活动下,继续当选为共和国总统。不久,议会议员威尔逊就利用岳父的权势,勾结陆军副参谋长卡法雷将军及其它高级官员,暗中非法盗卖官职和荣誉军人勋章,大发横财,获取2.5万法郎。1887年9月,威尔逊再次出卖勋章时被警察当场抓获,丑闻被公开揭露,并查明是总统默许下搞的,全国舆论轰动,一致要求从严惩办。10月,卡法雷将军被逮捕。11月,上台不到5个月的鲁维埃内阁因为力图庇护威尔逊而倒台。12月2日,格列维在群情激愤中辞职,迪萨·卡诺当选为新总统。但是,资产阶级政府并没有严惩主犯,只判处卡法雷罚款3000法郎,革除官职,剥夺勋章和开除军籍,而威尔逊则被宣判无罪,充分反映出资产阶级统治的腐朽。

[布朗热事件]布朗热生于1837年,第二帝国初期毕业于圣西尔军官学校,1857年起先后参加过阿尔及利亚战役,意大利战役,交趾支那战役和普法战争。担任过荣誉军团指挥,1884年5月被晋升为准将,任师团长,指挥过在突尼斯的远征军。他在服役期间曾六次受伤,作为将军在军队中有很高的声誉。

1886年1月,由激进党首领克雷孟梭推荐,担任了陆军部长,布朗热从此博得“左派”将军的名声。他以“左”派面目出现,一方面,大肆煽动对德国的复仇主义情绪,与沙文主义组织“爱国者同盟”的头目德鲁莱特一起,进行狂热的沙文主义宣传,猛烈谴责政府抛弃阿尔萨斯、洛林,表示要收复失地。另一方面,在军队内部发起了一场改革运动,把保王军官从部队中清除出去;改善士兵的伙食条件,将大锅菜改成小锅分食制;允许士兵留胡子;设置三色哨棚;用新式步枪武装军队,并不让武装的士兵镇压工人。在德卡兹维尔矿工罢工期间,布朗热还命令部队和矿工分享士兵的“菜汤和面包”。

同时,还恢复7月14日的国庆节庆祝活动,进行大规模的阅兵仪式,以培养军队对他的个人崇拜。

布朗热暗地里却勾结各类对现状不满的人(包括保王党人),准备推翻共和国,实行波拿巴式个人军事独裁制。当政的鲁维埃内阁害怕因布朗热的煽动而引起法德之间新的战争,更看到了布朗热对共和制构成的危险。于 1887年6月免去其陆军部长的职务,任命他为驻克勒蒙菲朗的十三军团司令。布朗热只得离开巴黎去驻地任职。他的追随者在巴黎的里昂车站举行了大规模的沙文主义示威,15万人把火车站及其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一些人激动地拥抱他,一边喊着:“您不能走啊!”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把布朗热看成是“爱国主义”的化身。

“勋章丑闻”被揭露后,群情激愤,布朗热将军更成了全国不满现状者的总代表。他利用有利时机,广泛勾结各派人士,把波拿巴分子、军国主义者和复仇主义者,以及极左的激进党人团结在自己周围,组成布朗热党。甚至不惜从王室家族中领取巨额津贴,准备推翻议会制度,阴谋夺取政权。1887年12月他在给俄国沙皇的信中明确表示:“当我行动的时机来到的时候,我将摧毁议会制这一灾祸连同它所孕育的可恶的脓疮⋯⋯我将在社会主义邪说面前垒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1888年2月,他在布朗热党人的机关报《军帽徽》报上,提出了解散众议院,修改宪法,召开制宪议会作为行动纲领。3月,布朗热脱离军界,投向政界,获得了被选举的资格,接着在好几个省当选。尤其是1889年1月27日在巴黎的补缺选举中,布朗热因245,236票的绝对多数,击败共和党人而取胜,许多布朗热分子也相继选进众议院。他的同伙和不明真相的群众,都支持他立即向众议院进军,发动政变,夺取政权。

但是布朗热想通过全国选举的合法手段上台,拒绝了政变主张。布朗热主义的狂热在巴黎选举后达到了高潮,有几千种布朗热的肖象在全国流传,约370首歌曲颂扬他的“光荣”。布朗热主义狂热已经发展成强大的政治运动,使共和国面临严重的威胁。部分激进派分子和温和共和党人起而反对布朗热。

不久,布朗热勾结保王党的阴谋败露,开始失去追随者的支持。1889年4月 1日,政府决定以破坏共和国安全的罪行逮捕布朗热。次日,他潜逃国外,从此退出了政治舞台。1886—1889年,历时三载的布朗热运动遂告结束。4月8日,布朗热被剥夺了议员的不可侵犯权。8月14日,法国最高法院缺席判处布朗热终身监禁。1891年 9月30日,布朗热在比利时布鲁塞尔附近的以克塞尔自杀身亡。恩格斯曾经正确的评述了布朗热主义,指出它不过是波拿巴主义的变种,其整个运动不过是为了推翻共和制,实现个人军事独裁制。

布朗热主义的失败,对法国的各派政治势力产生了严重的后果,激进党人因此受到沉重打击而威信扫地,保王党也同样受到致命打击,一些教权派、保王派为摆脱不利的处境,开始归附共和制度,温和共和党的地位暂时得到巩固。

[巴拿马丑闻] 90年代初,一场新的丑闻又一次引起了法国政局的动荡。

1893年,一起震惊全国的大丑事—“巴拿马丑闻”被揭露。这是一件耸人听闻的贪污受贿舞弊案。早在1879年5月,法国的企业家、工程师雷赛布从哥伦比亚政府中取得了巴拿马运河的开凿权,1881年他组成了巴拿马运河开凿公司,并发行了大量股票,总数达30多亿法郎。想发财的法国广大中小资产阶级把股票抢购一空。运河开工后,由于对运河开凿工程估计的错误及法国银行强加于雷赛布的苛刻条件,也由于开凿公司的贪污挥霍,使资金严重不足,工程很快陷入绝境。为获得资金,公司企图发行新的股票,但这需要议会的立法授权和政府的批准。为此,公司通过银行中间人用大量金钱贿买国家要人、高级官员、议会议员及报刊舆论界,从而得到议会和政府同意又发行了大量股票。但是,到了1889年2月,当公司骗到了大量股金之后,却突然宣布因负债12.8亿法郎而破产,工程只完成1/3而被迫停工。购买了股票的约90万户小股东也因此破产,许多企业倒闭。

1892年底,巴拿马舞弊案的真相被揭露,原来,该公司为掩盖其真实财政状况和滥用所筹集的资金,曾广泛采用贿买手段,法国的前三名内阁总理弗雷西讷、鲁维埃、弗洛凯,著名的激进党首领克雷孟梭,还有公共工程部长、陆军部长、议长等重要官员及200名议员,和一些报刊记者均受贿赂。

由于政府官员的支持,才酿成了本世纪最大的骗局。克雷孟梭受贿100万法郎,有的议员收受50万法郎。丑闻揭露,加速了法国的政治风潮。

1893年2月,法国政府被迫对巴拿马公司的董事长和三名董事以诈骗罪审判,司法机关判处公司董事长88岁的雷赛布和他的儿子公司董事5年徒刑和3000法郎罚款,另三名同案人被判处2年徒刑,但许多受贿的政府头面人物却逍遥法外。4个月后,重罪法庭再次宣判他们全体无罪,这场本世纪最大的骗局在资产阶级政府的庇护下,不顾舆论的反对,就这样草草收场。这充分说明了资本主义制度的腐朽和反动。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资产阶级共和国就是资本主义生意人的共和国;在那里,政治同其他一切一样,只不过是一种买卖;法国人通过巴拿马丑闻也终于在本国范围内开始领悟这个道理,在那里当权的资产阶级政治家早就懂得了这一点,并且不声不响地付诸行动。”①巴拿马丑闻的后果是严重的:一些著名的资产阶级激进派人士因受贿而名声狼藉,不得不退出政治舞台。新的一代共和派取代了他们的地位,这些人抛弃了机会主义派的特点,变得更加温和,准备和所有的人联合,甚至不惜放弃反教权主义的传统政策,与教会言归于好,并与右派接近来共同对付社会主义以维护其统治;丑闻使资产阶级政府和实业家信誉扫地,许多中小储蓄户和银行家对政府和实业家吏加不放心,他们宁愿把资金投向国外,通过放债取得高利。

丑闻的揭露使人民群众,尤其是无产阶级开始认清统治者的真面目,纷纷脱离资产阶级激进派的欺骗转向社会主义。因此,社会党的力量开始加强,在1893年的选举中获得70万票,在众议院中形成了50人的社会主义议会党团,成为议会中一支强大的力量。

[德雷福斯案件] 19世纪90年代初,由于巴拿马丑闻引起了社会各阶层的不满,出现了政局的动荡,无政府主义者乘机多次在政府机关、公共场所和议会大厦等地安放炸弹,巴黎不断发生爆炸事件, 1894年 6月24日,萨迪·卡诺总统被意大利的无政府主义者、年仅21岁的卡塞里奥刺杀。6月27日,百万富翁昂赞煤矿主卡齐米尔·佩里埃当选新总统,由于人们的普遍不满,上任半年就被迫辞职了,由前海军部长费里克斯·富尔接任。而这一场冤案的出现,就使法国政治斗争达到空前尖锐的程度。

阿尔弗勒德·德雷福斯(1859—1935)出身于阿尔萨斯一个犹太血统的纺织资本家家庭。普法战争后,家乡被普鲁士侵占,德雷福斯举家离开该省,并加入了法国国籍。1892年从军事学校毕业后进入法国陆军总参谋部任见习上尉军官。

1894年9月26日,在德国驻巴黎大使馆充当女仆的一个法方情报人员,从德国武官施瓦茨科彭上校的字纸篓里发现了一张没有署名的便笺,上面开列了关于法军布防情况和炮兵训练动向等五份法国国防部机密文件的清单,这说明法国总参谋部内部肯定有德国的间谍,法国总参谋部反间谍处副区长亨利少校等人在侦察中认为这是犹太人干的,又以字迹相似为由,认定罪犯就是德雷福斯,笔迹鉴定专家虽有不同意见,总参谋部仍然于10月15日,以间谍和叛国罪将德雷福斯逮捕,并由迪·德克朗陆军中校负责进一步调查,德克朗乘机大搞逼供信,认定德雷福斯犯罪属实。

1894年12月22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军事法庭秘密判处德雷福斯无期徒刑,后将其押送到法属圭亚那附近魔鬼岛服役。德雷福斯在审讯中和流放地,始终拒绝认罪,他的家属也竭尽全力为其申冤平反,可是毫无结果。

1896年3月,法国陆军部情报局新任局长皮卡尔中校截获了德国大使馆拍给艾斯特拉齐的一份电报,经过调查断定此人与德国驻法大使馆的武官有可疑关系,而通过对“秘密档案”的重新审查,皮卡尔确信,艾斯特拉齐才是盗卖秘密军事文件的真正罪犯,而德雷福斯是无罪的。皮卡尔把这一真实情况报告了副参谋长贡斯将军,总参谋部借口维护军队威信,拒绝重审德雷福斯案件,并撤销了皮卡尔情报局长之职,将他调往突尼斯,还命令他不许声张真情。

但是,皮卡尔在去突尼斯前仍然把情况告诉了他的朋友—律师勒布卢瓦。这位律师不久便在报纸上公布了皮卡尔揭露的案件真情。1897年11月,巴黎《晨报》刊登了作为德雷福斯罪证的那封信的照片和艾斯特拉齐的宇迹样本,以确凿的证据证明真正的罪犯是后者,从而要求政府重新审理此案。

但陆军部长声称德雷福斯已经得到了“公正合法的惩处”,而内阁总理也公然表示:“不存在德雷福斯事件”。由于德雷福斯的哥哥一再要求军事法庭审讯真正的罪犯艾斯特拉齐,并释放德雷福斯,巴黎军事法庭只得装模作样进行提审。

1898年1月11日,巴黎军事法庭竟宣判艾斯特拉齐无罪,而皮卡尔却以泄露机密罪遭到逮捕。这一横蛮无理的判决,激起了一切正直人们的无比愤怒。1898年1月13日,著名作家左拉在《震旦报》上,以《我控诉》的通栏标题,发表了致共和国总统的公开信。左拉控诉阻止德雷福斯案件重审的一切人是存心不良,蓄意制造冤案。这些人是违犯人道,违犯正义,践踏法律。左拉在公开信中愤怒地指出:“真理在前进,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当人们把真理埋在地下,它就会在地下积聚起来,酿成爆炸性的巨大力量;而且一旦爆发,就会使一切归于毁灭。”“至于我所控诉的人,我并不认识他们,也从未见过他们,我对他们既无怨无仇。在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是心怀社会邪恶灵魂的几个实体罢了。而我所做的工作,仅仅是促使真理和正义早日大白于天下的一种革命手段。⋯⋯我的激动和抗议是我灵魂的呼声。让他们把我带到刑庭受审吧,我要求公开的调查。我正等候着。”

左拉的公开信在法国以及国际上引起广泛的反响。当时正在法国的著名俄国作家契诃夫在给友人的信中说:“世间尚有公理存在,如果有人受到冤枉,还有人替他伸冤明理。”在法国,迅速分化为德雷福斯派和反德雷福斯派,民主势力和反动势力展开了猛烈的搏斗,反动政府竟又一次颠倒黑白,指控左拉污蔑军队,犯了诽谤罪,1898年2月,法庭公然判处左拉1年徒刑和3000法郎罚款。左拉被迫逃往英国。但是,支持德雷福斯的法国民主势力,继续坚持斗争,有的地方两派发展到严重的武装冲突。有的家庭成员也因观点不同而争吵、斗殴、直至破裂。

1899年 8—9月,军事法庭通过一个多月的辩论,仍然以5∶2票的多数肯定德雷福斯有罪,但迫于形势,改判为10年徒刑。愚蠢的判决激起了广大群众和世界上近20个国家的示威抗议。上任不到一年的卢贝总统只得随即宣布赦免德雷福斯,陆军部长为平息民心,宣布“案件业已结束”,但仍然不愿平反昭雪。直到1906年,最高法院不得不重审此案,宣判德雷福斯无罪并复了职。皮卡尔中校也回到军队,晋升为准将。经过十二年的斗争,冤案才算了结,但制造冤案的真正罪犯,仍然逍遥法外,无一受到惩处。

德雷福斯案件是法国反动的军国主义分子、民族主义者、排犹主义者和教权派为了煽动民族沙文主义和反犹太主义情绪,进而推翻共和国而蓄意制造的一起大冤案,这一案件的受理经过充分说明了资产阶级政治民主的虚伪和法国军国主义势力的反动与猖獗,彻底暴露出资本主义制度卑鄙、狠毒、腐败和专横,以及资产阶级法庭的反动阶级实质。这一案件“证明了资产阶级费尽心机企图掩盖这样一个真理:即使在最民主的共和国内,实际上也是资产阶级的恐怖和专政居统治地位”。①德雷福斯案件使执政的温和共和派威信扫地,无法继续统治下去,而激进共和派由于广泛介入重审德雷福斯派的行列而信誉大增,温和共和派,很快被激进派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