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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最后30年,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正处于高速发展的时期,美国是这一时期工业发展最迅速的国家,从1859至1899年,美国的工业产值由18.8亿美元增至114.07亿美元,增加近5倍。 马克·吐温的许多同胞觉得,他们的祖国似乎正在跨入“黄金时代”。 在美国历史上工业和交通运输业从来没有这样突飞猛进,从来没有创造出这样惊人的巨大财富。 在这些年代里,美国的钢、铁、煤、机器、铁路等成倍地猛增,可以列出一长串数字和增长率的百分比;可是,欺骗、抢劫、损人利己、道德沦丧、政治腐败、对劳动人民的残酷剥削,如此等等,这一切谁又能统计得出增加了多少倍呢。 一场空前的全国性的投机活动愈演愈烈,在纽约、华盛顿、圣路易斯等各个地方,“投机牟利的流行病”,像瘟疫似的传播蔓延,几乎整个美国的空气都散发着铜臭味。 老一辈的代表人物,那个时代涌现出来的政治活动家、文学家和名律师们忧虑地看到,家庭环境较好的有才能的年轻人,如今都以经营工商业作为终生职业。在高级旅馆的华丽的走廊上,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奔走忙碌,在美国从来没有这么多诱惑人的事物,简直使人眼花缭乱,有时无所适从。 哈特福德的富裕居民的平均收入比美国其他城市的要高得多。马克·吐温在该城定居后,左邻右舍都是阔绰的军火制造商、出版商、保险公司的董事等。在富翁们专横跋扈的天地里,马克·吐温并没有不适之感。他思想活跃,头脑清醒,目光敏锐,时刻关注着当前的社会现实生活。 1873年初,有一天晚上,马克·吐温夫妇在邻居查尔斯·华纳家作客,当时这两位作家共同编辑《哈特福德新闻报》,交往密切。晚餐时,他俩议论当前的出版界,对充塞于图书市场的五花八门的庸俗低级的所谓流行小说深为不满,这时奥莉维亚和华纳夫人激励他俩写一部真正有价值的小说。 马克·吐温觉得,与其说他是一位作家,还不如说是一名记者,尽管写了不少的通讯报道、杂文评论、幽默小品和短篇小说等,至今他还没有写过长篇小说,早就跃跃欲试。 他认为查尔斯·华纳是从事文学创作的老手,在创作第一部长篇小说时,他打算借助于哈特福德的这位邻居的写作经验。 马克·吐温和查尔斯·华纳经过反复商量,决定合作写一部反映当代美国社会生活的长篇小说,描写形形色色的资本家和政客,反映好人与坏人之间围绕着发财而产生的一系列矛盾和冲突,不用说,这是人们普遍感兴趣的题材。 按照预定计划,由马克·吐温写小说的前半部分,后面的几章由华纳续写。实际上小说的几个重要人物和主要情节都是由马克·吐温构思的。这部长篇小说题名为《镀金时代》。 马克·吐温最先想到的就是表哥詹姆斯,他是约翰·夸尔斯姨父的大儿子,比马克·吐温大七八岁。詹姆斯是一个热情奔放、富有幻想的农民,具有强烈的发财欲望,马克·吐温小时候在他们家的农场上玩耍时,表哥就总是滔滔不绝地向他描绘开发家乡佛罗里达的一揽子宏伟计划,讲得天花乱坠。 在内战期间,密西西比河上轮船停航,马克·吐温失去了领航员的工作,居住在圣路易斯城姐姐帕梅拉家里,闲得无聊,这时他应邀去詹姆斯家作客。阔别多年,40岁左右的表哥已经是5个孩子的父亲了,拖儿带女,家境贫困,他们全家人挤在破旧狭窄的木板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空空如也。 可是,詹姆斯仍然像马克·吐温小时候所熟悉的那样,对发财充满着无限的梦想。这次他见了马克·吐温后,非常热情地谈起他正在进行的所谓投机生意。他发明了一种万灵眼药水,十分之九是水,一旦畅销全世界,就能赚它个几百万元,他正盼望着马克·吐温前来协助他处理有关业务哩。当然,马克·吐温仍然像20年前在姨父农场上那样,装出一付饶有兴致的模样,像听约翰姨父讲神话传说一般,听他的儿子詹姆斯津津乐道地描绘他的发财梦。 如今,在詹姆斯家里,尽管屋子里相当冷,但壁炉里却只点着一支蜡烛,詹姆斯对马克·吐温说,炉子里不烧柴火,是为了预防风湿病的缘故。午餐时,每人的碗里只有几片生萝卜,詹姆斯吹嘘这是新泽西的土特产,贵得要命,营养价值极高。“每餐一个人只需吃几个生萝卜,喝上几大杯水,让它们在胃里发酵,这是最佳的饮食疗法,第二天你就精神百倍,斗志昂扬。”詹姆斯大夸海口,马克·吐温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里的故事似的。 在写作《镀金时代》时,马克·吐温把他7年前访问詹姆斯表哥一家的情景,作为这部长篇小说的重要场面,进行了极为精彩的描绘,只不过用塞勒斯的名字取代了表哥詹姆斯。马克·吐温对这些章节很满意,他有次在给回娘家的妻子奥莉维亚写信道:“我读到描写塞勒斯的眼药水,那个点蜡烛的壁炉,只吃生萝卜的午餐等章节时,简直笑得读不下去了。” 以詹姆斯为原型塑造的塞勒斯,是《镀金时代》里描写得有声有色的一个重要人物。这位小市民幻想发财,无休止地拟定种种荒谬的投机活动计划。他总是吹嘘自己的子虚乌有的地产和资本,漫无边际地撒谎,用蛊惑人心的谎言假语来骗己骗人,聊以自慰。 马克·吐温嘲笑塞勒斯,同时也怜悯他。在这个怪诞的人物身上反映了投机牟利的强烈愿望,在“镀金时代”成千上万的美国人的内心里都充满着这种欲望,简直成了他们的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毫无疑问,塞勒斯的形象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不过,一般的投机家都不会像塞勒斯这样心地善良,助人为乐,他成天价幻想发财,在很大程度上塞勒斯正是当前笼罩美国的能够毁灭一切的投机风气的牺牲品。 1873年2月,马克·吐温在哈特福德动笔写《镀金时代》,所描述的大部分内容和人物都是作家非常熟悉的,写起来得心应手,第一天就写满了一大摞稿纸。4年后马克·吐温在写给朋友豪厄尔斯的信中,回忆当初的写作情景时说,真是文思泉涌,令人惊叹。他只用了5个月的时间,就一气呵成地写完了《镀金时代》的前面11章。 这部长篇小说的前半部分,主要是描写郝金斯一家的遭遇。郝金斯是一位穷愁潦倒,受尽折磨的农民。他居住在田纳西州东部的小镇上。 四周的土地荒芜,院子里污秽不堪,垃圾成堆。郝金斯明白,他和妻子儿女长期呆在该地不会得到任何好处。有位名叫塞勒斯的亲戚,奉劝郝金斯迁移到新建立的密苏里州去。 郝金斯携带妻子儿女,恋恋不舍地离开田纳西来到密苏里,沿途受尽艰难困苦。马克·吐温在小说里描述可怕的瘟疫吞噬了不少大人小孩的性命,郝金斯全家经过“饥馑的谷地”的情景。 郝金斯一家在西部的偏僻小镇上定居以后,一心想摆脱贫困的愿望仍然无法实现,他的妻子经常哭诉家里面临着断炊的威胁。 郝金斯曾经在田纳西州购置了一大块荒地,有好几万英亩。他希望 “田纳西的土地”蕴藏着煤和铁矿。可是,郝金斯命中注定不会发财。 他临终时把大块贫瘠的土地托付给妻子儿女,他们从来没有在“田纳西的土地”上获取过任何实际收益。 郝金斯这个命蹇时乖的人物,是马克·吐温塑造得相当成功的一个典型形象,在郝金斯身上,我们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作家的父亲约翰·克利门斯,小说里关于“田纳西的土地”的情节,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取材于克里曼斯的家史,华盛顿·郝金斯的性格与经历与欧利恩·克里曼斯很相似,小说里描写的密西西比河上轮船爆炸事件,就是导致马克·吐温的弟弟亨利丧命的“宾夕法尼亚号”遇难情景的真实写照。书中的罗拉·郝金斯,可以说,是作家将自己的早年好友罗拉·戴克与姐姐帕梅拉两人的特征综合在一起塑造而成的一个人物。 像郝金斯这样的美国普通老百姓,一生憧憬着幸福,长年累月地奔波忙碌,巴望着能过上宽裕的生活,但结果他们满腹愁肠,悲观失望。 无论是小说里的郝金斯一家,还是现实生活中的约翰·克里曼斯一家,他们一生的坎坷遭遇,在19世纪的美国社会具有深刻的典型性。 马克·吐温写完小说的前11章后,他跟合作者华纳反复朗读和讨论这部书稿,他俩各自的妻子有时也在场,谈出她们的一些看法。随后,华纳接着写小说的后半部。实际上,他俩都是按照各自构思的情节线索与人物性格去创作《镀金时代》的。 华纳主要是塑造正直高尚的人物形象,其中的代表者是腓力普·斯特林。他不像投机家和骗子们那样利欲熏心、投机牟利。腓力普辛勤地勘探矿藏,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获得成功。煤矿被开采后,他发了财。 腓力普与未婚妻志同道合,她是大富翁的女儿,但愿意从事劳动和钻研医学。她的生活也是过得美满幸福。 可是,华纳笔下的腓力普这类资产阶级的理想人物,在《镀金时代》里显得单调呆板,使人读起来感到索然寡味,我们不能责怪华纳缺乏才华,他是尽了最大努力的,恐怕是在周围的现实生活中的确找不到像腓力普及其未婚妻这样的十全十美的资本家原型的缘故。 小说里最引人入胜的是马克·吐温写的那些章节,他淋漓尽致地描绘了美国“冒险投机事业”的现实生活。 “田纳西的土地”这一章在书中对情节的发展具有推波助澜的作用。投机家们企图把这大片无人问津的荒地倒卖给政府。他们采取贿赂美国国会议员的手段从中谋取暴利。于是,展开了一场错综复杂的冒险投机事业。小说里的大部分情节都发生在美国的首都。在我们面前呈现出政客、资本家、投机商、记者等相互倾轧的许多场面,不难看出,这几乎都是厚颜无耻、贪婪成性的坏蛋和窃贼。 小说里描写一个投机家,靠发行债券、抛售股票和贿赂政府官员、国会议员而大发横财。马克·吐温在书中开列出这个人物行贿的详细清单,当需要在众议院某委员会通过拨款的提案时,必须给每名议员行贿一万元,委员会的主席还得额外多送些。书中写道,打扮妖艳的女人们的敬酒碰杯,能使最难对付的官员或议员们回心转意,为传播谣言和背信弃义创造良好气氛。 如果说,华纳描写的腓力普之类的工业资本家仿佛过着世外桃源式的理想生活,使人感到缺乏真实性,那么,马克·吐温在书中塑造的另一个重要人物参议员迪尔华绥的怪诞形象,则是一个从现实生活中提炼出来的艺术典型,是那个时代的许多同类人物的高度概括。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到处可以看到迪尔华绥的影子。 可以说,马克·吐温从前写的短篇小说里的“坏孩子”形象,如今更加完整地出现在《镀金时代》里,参议员迪尔华绥是卑鄙龌龊的政客、骗子和暴发户,是长大成人后的“坏孩子”。 跟《坏孩子的故事》比较,《镀金时代》的讽刺色彩更加鲜明强烈。 正如“坏孩子”一样,迪尔华绥也正是通过破坏一切道德准绳而大发横财的。 在马克·吐温的笔下,迪尔华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这位参议员“虔诚地上教堂,作礼拜⋯⋯他光临作为慈善事业而办的缝纫社,甚至拿起针来,在捐赠给南海群岛不信耶稣的土著居民的棉布褂子上缝上几针。妇女们受宠若惊,经参议员贵手一摸的这件褂子,就仿佛变得圣洁了”。 马克·吐温对迪尔华绥之流的冷嘲热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辛辣尖刻。书中还写到品德端正的诺贝尔一心想揭穿参议员迪尔华绥的骗局,却毫无结果,诺贝尔只得承认说,参议院的大多数议员都是迪尔华绥之流的人物。 马克·吐温把这部长篇小说取名为《镀金时代》,显然是寓意深刻的。看来,美国面临着的并非“黄金时代”,而是“镀金时代”,虚假的繁荣景象掩盖着政治腐败和弥漫全国的投机风气。 在《镀金时代》一书的卷首语里,马克·吐温采用斯威夫特式的讽刺笔调写道: “人们总会看出,这本书里写的纯粹是个想象的社会。在这个想象的世界中,顶叫我们写书的人伤脑筋的是:鲜明的范例十分缺乏。在我们这个国家里,要想为我们虚构的这么一部关于想象的国家的生活的小说找材料,当然是找不到的,因为在我们这里既没有投机的狂热,也没有顷刻发财的炽烈欲望,所有的穷人全都心地单纯、安分守己;所有的富翁全都正直慷慨;社会风气仍然保持着原始的纯朴;从事政治的都是大有作为的爱国志士。” 《镀金时代》表明马克·吐温作品里的讽刺性具有更加深刻的社会意义。从此,作家转入中篇和长篇小说的创作。马克·吐温描绘的生活画面更加广阔,他的作品不断增添新的光彩,他正在成为语言艺术大师。 这一切都说明马克·吐温的文学创作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镀金时代》为今后他写中长篇小说开拓了道路。 在创作第一部长篇小说《镀金时代》的这段时期,马克·吐温始终探求高尚的道德准则。在反对蓄奴制的如火如荼的年代里,美国人民表现出的美好情操,马克·吐温认为必须加以继承和发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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