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5年11月初,托尔斯泰离开塞瓦斯托波尔,途中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略事停留(看来停留时间不久), 11月19日晨到了彼得堡。
在旅馆安置好以后,他马上去拜访了屠格涅夫。他们彼此仰慕已久,而且屠格涅夫的庄园跟她妹妹玛丽亚的庄园毗邻,因此他们一见如故,非常亲热。
当天,托尔斯泰就表示想去见见涅克拉索夫,于是就在屠格涅夫陪同下去访问涅克拉索夫,在涅克拉索夫家里(也是《现代人》杂志编辑部所在地)吃了晚饭,一直谈到晚上八点。
托尔斯泰不想在彼得堡定居,他只想住一个月,结识结识彼得堡的作家。
屠格涅夫劝他从旅馆搬到自己寓所来住。这样,托尔斯泰初到彼得堡期间就住在屠格涅夫家里。
11月22日,在涅克拉索夫家里吃午饭认识了德鲁日宁。
23日在屠格涅夫举行的晚会上结识了丘特切夫、冈察洛夫、迈科夫、皮谢姆斯基等作家,并同其他作家一起在涅克拉索夫起草的祝贺谢普金舞台活动五十周年的贺信上签名。
28日,出席《祖国纪事》杂志出版人克拉耶夫斯基的宴会,在座的有该杂志的评论家杜德什金以及德鲁日宁、屠格涅夫和皮谢姆斯基。
12月2日,托尔斯泰出席象棋俱乐部的文学午宴,在座的客人有巴纳耶夫、冈察洛夫、波隆斯基、屠格涅夫、杜德什金、克拉耶夫斯基、奥多耶夫斯基等。在这里,作家们听说俄军攻克土耳其的卡尔斯,高兴地喊起了“乌拉”。这是他们在俄军1853年11月攻克锡诺普之后第一次喊“乌拉”。
12月5日,在屠格涅夫的午宴上认识了奥加廖夫;12月9日,也是在屠格涅夫的午宴上结识了诗人热姆丘日尼科夫;12月26日,也是在屠格涅夫的午宴上结识了安年科夫;12月14日在涅克拉索夫的午宴上结识了鲍特金。托尔斯泰认识费特可能也是12月的事。
托尔斯泰最初给文优的印象是不错的。如11月21日,涅克拉索夫给鲍特金的信中写道:“托尔斯泰已经来了……是个多么可爱的人哪,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哪!他亲切可爱,朝气蓬勃,优雅大度,是个鹰一般的青年!可能确是一只鹰。我觉得,他的人品要比他写出来的东西更高超,尽管他的作品已经很出色了……他长相并不美,但面貌令人喜欢,他充满朝气,而且温文宽厚,他的目光使人感到舒服。我十分喜欢他。”
托尔斯泰年轻气盛,锋芒毕露,而且作风粗犷,说话随便。
德鲁日宁在1855年12月7日的日记里写道:昨天在涅克拉索夫那里吃饭,巴纳耶夫夫妇和《现代人》杂志检查官别克托夫也在座,“托尔斯泰表现得像个粗鲁无知的可爱的野人,比方说,他不知道书报检查委员会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它属于哪个部,接着声称自己不是文学家,等等。”后来大家从涅克拉索夫那里出来,一起去看生病的屠格涅夫,当着大家的面,托尔斯泰宣称“只有鹦鹉学舌的人才会惊叹莎士比亚和荷马。”对莎士比亚的这种评价一定会使崇拜莎士比亚的《现代人》杂志编辑部成员很不高兴。德鲁日宁当时刚译完《李尔王》,费特翻译了 《尤利乌斯·凯撒》,鲍特金正在为《现代人》撰写一篇关于莎士比亚的论文。
这里附带说一句,托尔斯泰对莎士比亚的评价并非故作惊人之谈,他直到晚年也是这么认识的,1903年还写了一篇批评莎士比亚的文章。
但他当时的这些言论的确使好多人不高兴。不过人们对他还是采取了宽容的态度。涅克拉索夫就是如此。涅克拉索夫在1856年4月17日给鲍特金的信里说:“托尔斯泰写了一部优秀的中篇小说《两个骠骑兵》,将在我的《现代人》杂志第五期上发表。可爱的托心斯泰!由于他,我这个杂志编辑度过了一些愉快的时光,而且他是个好人,怪脾气正在减少。”
除了在文学界交游以外,托尔斯泰到彼得堡的第一个月也拜访了他的上流社会的亲朋好友。首先应当提到的是他的堂祖母——他祖父的兄弟的妻子——普拉斯科维娅·瓦西里耶夫娜和她的两个女儿亚历山德拉·安德烈耶夫娜和伊丽莎白·安德烈耶夫娜。亚历山德拉和伊丽莎白是尼古拉一世两个外孙女的教师,住在冬宫。亚历山德拉后来跟托尔斯泰结成很深的友谊;托尔斯泰结婚前,她是托尔斯泰哥哥和妹妹之外最亲近的人,他们的友谊一直保持到晚年。
当时上流社会的熟人里还有他的堂叔、1828—1859年间曾担任过艺术科学院副院长的著名像章模型刻制家费奥多尔·彼得罗维奇·托尔斯泰。据丹尼列夫斯基回忆说,托尔斯泰有一次到他的这位堂叔家里访问,正赶上客厅里在朗读赫尔岑一部最新的作品,托尔斯泰静静地进去坐在朗读者身后的椅子上。等读完以后,他对当时普遍迷恋赫尔岑著作的情况进行了攻击,起初用词还是温和克制的,可是后来就激烈大胆起来。
他态度诚恳,有根有据,以致丹尼列夫斯基在这家人家里再也没有见到赫尔岑的著作。
在新结识的贵族中间应当提到在尼古拉一世和亚历山大二世时代担任过国家要职的布卢多夫伯爵。
在托尔斯泰当时上流社会的熟人里还应当提到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屠格涅夫。他是著名诗人茹科夫斯基、维亚泽姆斯基、寓言家克雷洛夫和作家屠格涅夫的朋友;1850年代,鲍特金、冈察洛夫、德鲁日宁常到他家里来。屠格涅夫的短篇小说《木木》是首先在这里朗诵的。
托尔斯泰在这里朗诵了《八月的塞瓦斯托波尔》。
托尔斯泰刚到彼得堡的第一个月,除了跟文学界的朋友见面、访问亲朋好友以外,就是出入社交界,找女人寻欢作乐,上剧院,出席音乐会,通宵达旦地在茨冈人那里纵酒作乐……
诗人费特后来回忆说,他有一次上午10点到屠格涅夫家里拜访,见到托尔斯泰正在客厅里睡大觉。屠格涅夫面带嘲讽的笑容说:“你看,他总是这样,自从离开炮兵连从塞瓦斯托波尔回来,便住在我这里,开始沉湎于荒唐的生活。狂饮、茨冈人、赌博,通宵达旦!然后便像个死人一样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我曾竭力劝过他,可是如今我已不再抱任何希望了。”托尔斯泰可贵之处就在于不断地无情剖析自己,锲而不舍地要求自己在道德上追求完美。他在当时的日记里就说过:“……我的主要弱点是懒惰、不整洁、好色、爱赌,要加以克服。”他对自己在彼得堡这一段生活是不满意的。他在回忆录里说:“在这段时间里,我的所作所为是极其丑恶的。我在彼得堡出入交际场所,满怀虚荣心……”甚至晚年他也不愿回忆这段生活。
1856年1月12日,《现代人》第一期出版,上面刊登了《八月的塞瓦斯托波尔》,第一次署名“伯爵列·托尔斯泰”,并在目录里作者名字后面加注,说“曾以列·尼·托为笔名在本刊发表过其最初的作品《童年》、《少年》以及《十二月的塞瓦斯托波尔》等”。在《俄罗斯残废军人报》、《北方蜜蜂》、《彼得堡新闻》、《莫斯科新闻》等报刊登的《现代人》第一期目录广告里在作者名字后面用括号加上了列·尼·托三个字。这表明读者对以这个笔名发表的作品评价是多么高。
1855年12月27日,托尔斯泰由作战部队转入为海军部门和高加索边疆区生产信号弹的彼得堡信号弹厂。这个职位即使不是纯粹挂名的话,对托尔斯泰也是没有负担的。
托尔斯泰当时还有另一个机会继续军官的前程,但他没有接受。过了很久他才讲: “克里米亚战争之后,往中国派人。一个朋友劝我去当炮兵军官指导员。我记得我很犹豫。我有个朋友,叫巴柳泽克,去了,他还得到了别的一些任务(人们对东方民族很狡猾)。他后来当了大使。也许我也可能当大使……”
1855年11月,托尔斯泰接到妹妹的通知,说三哥米佳病重。因为他生活放荡,托尔斯泰已一年多没有跟他通信了。如今听说他病危,托尔斯泰1856年1月1日一请下假来,立即便赶到奥廖尔去了。他9日到的奥廖尔,哥哥奄奄一息、瘦骨嶙峋的样子使他十分难过,他看到有人侍候他,自己无能为力,便于11日离开了。
托尔斯泰归途在莫斯科逗留了四个星期。在这里他结识了斯拉夫派作家谢尔盖·季莫费耶维奇·阿克萨科夫和康斯坦丁·谢尔盖耶维奇·阿克萨科夫(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当时不在莫斯科)。托尔斯泰认为阿克萨科夫父子了解并热爱农民生活,就把他写好的《一个俄国地主的故事》的一些章节读给他们听,请他们提出“最严厉的批评”。他给阿克萨科夫父子的印象极好。谢·阿克萨科夫1856年2月7日写信给屠格涅夫说: “我和康斯坦丁都很高兴认识托尔斯泰伯爵。他又聪明又认真。无论生活的卑劣方面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一些什么样的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他都能理解严肃的思想。”谢·阿克萨科夫接着说“根据其向我们展示的禀赋”认为托尔斯泰“极有文学前途”,见面以后这种期望尤其大。
托尔斯泰在莫斯科还认识了女诗人罗斯托普奇娜,并向她表达了结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愿望。1月25日,罗斯托普奇娜写信给奥斯特洛夫斯基,说“有个可亲得出奇的人——托尔斯泰伯爵”希望跟他结识。托尔斯泰跟奥斯特洛夫斯基是在莫斯科还是在彼得堡认识的,我们不得而知,因为奥斯特洛夫斯基很快就到彼得堡去了。
1月29日以前,托尔斯泰回到了彼得堡。如今他已不再住在屠格涅夫家里,而是搬到自己租的住宅里了。
1月29日,托尔斯泰同屠格涅夫、冈察洛夫、格里戈罗维奇(托尔斯泰刚跟他认识)、车尔尼雪夫斯基和德鲁日宁一起在涅克拉索夫家里吃完午饭,听了屠格涅夫精选的费特诗集的朗诵。费特给托尔斯泰的印象极好。可能他们俩从这时开始就更加接近起来。
1月31日,托尔斯泰同迈科夫、安年科夫、冈察洛夫、费特、巴纳耶夫和格里戈罗维奇听了德鲁日宁新译的莎士比亚名剧《李尔王》的朗诵。德鲁日宁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晚上我和屠格涅夫坐在托尔斯泰那里,开导他认识莎士比亚。”2月3日,德鲁日宁已写信告诉鲍特金: “托尔斯泰买了一套莎士比亚著作,想跟伟大剧作家和解。”
2月2日,托尔斯泰得知三哥去世,十分悲痛。后来,他在回忆录里说,“与其说他死于在莫斯科几个月过的卑劣龌龊的生活,勿宁说是内心斗争、良心谴责催毁了他那健壮的机体。”写《安娜·卡列尼娜》时,托尔斯泰把米佳性格上的许多特点加到了列文身上。米佳死后过了将近三十年,1882年11月,托尔斯泰在一封信里给米佳做了这样一个鉴定: “理智很弱,情感极强,心是圣洁的。这一切纠结得难分难解,于是生命就中断了。
1856年2月6日,发生了我们所知道的托尔斯泰同《现代人》编辑部同人第一次原则性冲突。他在这天的日记里记道:“同屠格涅夫争吵了。”
那是在涅克拉索夫家里吃午饭。起初托尔斯泰话很少,当人们对乔治·桑的一部新作大加赞赏时,他突然声称自己仇视这位女作家,说要是她的那些长篇小说的女主人公在现实中出现的话,那就应把她们都绑到囚车上在彼得堡大街小巷游街示众,以儆效尤。关于这次事件,屠格涅夫后来在给鲍特金的信里说:“前天,在涅克拉索夫那儿吃饭的时候,他在关于乔治·桑的问题上说了不少庸俗粗鲁的话:这些话,简直无法转述。当时吵得不可开交,总之一句话,他把所有的人都惹怒了,从而使自己陷于十分尴尬的境地。”
这第一次冲突没有使他同《现代人》同人特别是同屠格涅夫疏远太久。2月19日,托尔斯泰已在日记里记上了“在屠格涅夫家吃午饭,我们又接近起来。早在2月14日,托尔斯泰就出席了涅克拉索夫为欢迎奥斯特洛夫斯基从莫斯科来彼得堡而举行的午宴。
2月15日,在托尔斯泰的提议下作家们到列维茨基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相片上有屠格涅夫、网察洛夫、格里戈罗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德鲁日宁和托尔斯泰。
1856年3月19日晚,托尔斯泰同《现代人》的隆吉诺夫发生了一次冲突,闹得几乎要决斗。
事情发生在涅克拉索夫的家里。当时大家在玩牌。有人从办公室里给涅克拉索夫带来一封信,是隆吉诺夫从莫斯科捎给巴纳耶夫的。涅克拉索夫要发牌,拆开信封后就把信交给托尔斯泰,要他念给他听。托尔斯泰就念起来。在场的,除他和涅克拉索夫,还有两人。原来隆吉诺夫在信里暗示了他同托尔斯泰之间的个人恩怨,称托尔斯泰是废物。据托尔斯泰说,隆吉诺夫在信里问涅克拉索夫托尔斯泰是否是“心灵卑劣的”
小人(意思是说托尔斯泰不赞同某些自由主义观点)。托尔斯泰读完,把信叠起来,交给了涅克拉索夫,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回到住处,他立即给隆吉诺夫写了一封措词激烈的信要求决斗,并于第二天通知了涅克拉索夫。涅克拉索夫把发生的事情通知了隆吉诺夫,同时对托尔斯泰说,如果他想决斗的话,那首先应当同他涅克拉索夫决斗,因为罪魁祸首是他涅克拉索夫,他不该把写给别人的信交给托尔斯泰去读。
隆吉诺夫对托尔斯泰要求决斗的信未做答复,而托尔斯泰却激动得不得了。他在3月21日的日记里甚至想断绝跟彼得堡文学界的联系,回农村去,“快些结婚,永远不用自己的名字发表作品”。不过心情平静下去以后,他的这个决定就消失了。然而随着春天的临近,要回农村的想法却越来越强了。
4月,托尔斯泰提出申请,希望得到十一个月的假期——三个月回农村,八个月出国治病。5月16日,请假照准。次日,托尔斯泰即离开彼得堡去莫斯科,然后去亚斯纳亚·波利亚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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